這個說辭若是放在江南那幾家書院,隻怕早就被批得狗血淋頭了,那幫無良文人隻知道嘴上逞鋒,卻拿不出半點對策來,永隆帝對江南士子的厭惡程度絲毫不亞於對那些覬覦自己皇位的那些人。
當然,這種厭惡隻能永遠藏在心中,上位者從來不能以自身感情好惡來行事,這是父皇曆來告誡自己的。
齊永泰和官應震永隆帝自然是了解的,這兩位都是在父皇秉政期間迅速成長起來的士人,但是卻並不得父皇特彆看重,也和那幾位閣老齟齬不斷,自然最後的結局就是罷官走人。
不過這並沒影響到這兩人在士林中的名聲,甚至這二位的名氣都還有更上一層樓的架勢。
永隆帝關注的是這兩人的態度。
不置可否,這就是一個態度。
一個很微妙的態度。
永隆帝當然知道設立稅監礦監一事在整個朝裡朝外引發了多大的軒然大波,可以說禦史言官的彈章早就堆滿了禦案,但他看都不願意看。
裁撤簡單,如何解決缺口?
戶部不是無能,而是留下窟窿太大,這一點永隆帝還是很清楚的,按照戶部的說法是隻能慢慢填補。
可是九邊所缺餉銀能是慢慢解決的麼?沒準兒哪天大軍嘩變,韃靼人或者女真人犯邊而入,隻怕推到火爐上的就又是自己了。
可為之奈何?
捐輸是柄雙刃劍,甚至可以說這才是真正的飲鴆止渴,永隆帝當然清楚,但不走這條路,那就無路可走了。
臉色不斷變幻不定,隻有永隆帝身邊的近侍才能看到皇上表情的糾結痛苦。
好一陣後,永隆帝才慢慢緩過勁來,才發現手中捏著的紙簽已經變了形。
目光定定的落在紙簽上,馮鏗兩個字似乎還在跳動,刺激著永隆帝的心思。
最終他還是放下了紙簽,委實太年輕了一些,不過齊永泰和官應震的態度似乎更耐人尋味了,也許可以再觀察觀察。
馮紫英自然不清楚這一堂課上的小小風波居然早就被有心人傳了出去,甚至上達天聽。
連續幾日的這種夜間闡述辯論,也讓他越來越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不同。
士子們那種“與士大夫共天下”情緒和心態似乎完全是沿襲了前宋,在北方士子中是如此,估計在江南士子中恐怕這種心態情緒會更濃,問題是本朝很大程度又是沿襲了前明的規製,很多地方矛盾就不可避免了。
這是一個非明更非宋的複雜大周。
士林文臣們對於皇權的態度也是複雜的,既尊重但又要竭力限製,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這句話深刻烙入他們的思維中,在馮紫英看來,這似乎就是一種皇權是所有權,但是管治權卻應該是士大夫們的心態,可問題是這可能麼?
從前明開始這種博弈角力就從未停止,而到了大周則更不會停止。
皇權作為所有權始終掌握著主動,打壓削弱相權是每一任皇帝義不容辭的責任,但削弱打壓過甚又會帶來反噬,這一點每一位皇帝內心又都很清楚,所以保持一個相對弱勢聽話的內閣六部是大周每位皇帝最大的願望。
可文臣們十年苦讀一朝魚躍化龍,豈會輕易放棄自己畢生的追求?
你有異論相攪,我有合縱連橫,你有分化瓦解,我則有內外相製。
這種風氣也不可避免的帶到了書院中,好在在統一的觀點下,這種風氣並不算濃,但馮紫英相信隻怕這些學子們一旦考中出仕,隻怕就不可避免的會受到書院中所見所聞的影響,這個階段往往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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