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確請了半日假歸家了。
尋常士子請假基本上是不批的,而官應震本身也律人律己皆嚴,等閒想要請假也是無此可能,所以學子們習慣了之後也就沒有人去請假了。
從青檀書院所在的六郎莊進城,馮紫英早早上路,兩個時辰不到便已經踏入了自家所在的豐城胡同。
離家一個多月,馮紫英生活習慣並沒有太大變壞,不過就是早上早起小半個時辰。
依然一套太祖長拳熱身,在舞弄一番槍棒,這一度也引來不少士子的圍觀,不過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這鍛煉習慣依然保留,馮紫英清楚,這恐怕也是自家在這個時空中能讓自己身體壯實一些不至於隨便被一場傷風感冒給帶走唯一能做的。
千好萬好,不如自己身體好,這是革命的本錢,不,這是自己未來美好一生的本錢。
周襲明製,便是京師城內的坊製亦大多未變,像馮紫英家所在的豐城胡同便屬於鹹宜坊。
豐城胡同這地方說不上多好,前麵是粉子胡同,聽名字就知道是啥,後邊兒是兵馬司胡同,西城兵馬司就在這一處,再往北就是西院勾闌胡同,這名字又不那麼好聽。
所以馮紫英也向老爹抱怨過,好歹也是神武將軍府,怎麼就夾在了粉子和勾欄之間了?幾個意思?
老爹一句話就把他懟回來了,人家西城兵馬司,堂堂官衙都在這兩條胡同之間堂而皇之的過活,你一個雜號將軍宅邸,又有啥不能接受的?
皇上能賜給你就算不錯了,前明這裡也是豐城侯府呢。
再說了,粉子也好勾欄也好,都是前明時候的事兒了,現在名字雖在,但是人家也沒有再乾這一行了吧?
那寧榮街也不是啥好地方,緊挨著棕帽胡同和白虎廟街,還有那啥一二三條胡同,這是要打麻將麼?
想想也就是心氣順了。
回家首先就得要去見爹娘,然後姨娘。
父親不在,這讓馮紫英又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怎麼這賦閒這麼久了,自己老爹近期反而應酬多起來了?
老娘倒是在,拉著又是一陣抹眼淚兒,陪著的還有姨娘,那股子勁兒,馮紫英覺得自己好像走一年也沒這麼著緊吧?
一個多月時間,對於大小段氏來說,的確是覺得隔了許久了。
似乎這一個多月時間裡怎麼兒子又像是竄了一頭,那股子沉穩的氣勢,比起一個多月之前又深刻了不少,一直到馮紫英告辭離開,段氏才問自己妹妹:“婉琴,你覺得紫英是不是變化有點兒大?”
“姐姐也有這種感覺?”小段氏也有些感覺,一隻手扶在炕上的靠枕上,“總感覺紫英從山東回來之後就變化很大,馮佑說紫英到臨清後病了一場,燒了兩天,迷迷糊糊的,說得我我心裡都吊了起來,幸虧老天保佑,逢凶化吉,紫英否極泰來,就該走鴻運了,……”
“……,前幾日裡我去積善庵去燒了幾炷香,捐了點兒香油錢,就是要保佑咱們紫英,咱不求他中舉人考進士,隻求他身體康健,替咱們馮家早日續下香火,……”
小段氏是帶著馮紫英長大的,段氏也知道自己兒子甚至比親近自己更親近自家妹妹,尤其是小時候幾乎就是賴著妹妹屋裡,惹了啥禍事兒也都是先往妹妹屋裡跑。
“可這孩子看樣子是下了決心要去讀書啊。”段氏也歎息了一聲,“紫英越來越有主見,我們的話他怕是不那麼愛聽了,老爺也說有些事情要聽聽紫英的意思,可照他說的,得等到他考中進士才說親事兒,那得等到啥時候?二十歲都未必能行,這事兒可由不得他。”
“姐姐可是說榮國公府上的事兒?”小段氏顯然來了興趣,“那榮國公賈大老爺的姑娘我在積善庵裡恰巧遇見了,跟著她母親去上香,看那模樣倒也挺俊,身子骨好像也是個能生養的,那邢氏也和我說了幾句話,看那樣子沒準兒他們還真的有這個意思。”
“真的是個能生養的?”段氏沉吟了起來,庶女的確讓她不太滿意,但若是嫡女,以賈家和馮家之間現在的差距,隻怕娶個新婦回來,未必就能安生了,若是庶女,自然也就沒那麼容易生事兒。
而且對於馮家來說,一切都不及早日續下香火重要,這也是段氏容不得在她眼中生得過於狐媚妖嬈的雲裳的重要原因,兒子若真的是年紀輕輕就被壞了根骨,那日後子嗣問題就真的麻煩了。
若非馮紫英強力反對,加上老爺的緩頰,她早就要把雲裳打發出去了。
“嗯,我問了那庵裡的高嬤嬤,她說那身子,骨豐肉厚,倒像是易生養的。”小段氏也知道自己姐姐最關心什麼。
“若真是如此,這馮賈兩家倒也不是不能結親。”段氏遲疑了一下,“婉琴,你覺得如何?”
“姐姐還是先問問老爺吧,我看老爺前些時日倒存著這份心思,但是這段時間裡好像有些淡了。”小段氏想了一下:“若真是能行,早日定下來也不錯,先定親,等到兩三年後便可考慮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