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思考了一陣,馮紫英才拿起精心削出來的木炭下筆。
這也許是自己前世中唯一一個可以在沒有其他生存技能條件下賣藝求生的本事。
作為自小的愛好,素描是馮紫英前世中險些去考美院時候的拿手強項,當然在那個年代父母毫不猶豫的乾預下,本來可以但一代大師的馮紫英變成了官員馮紫英,嗯,好在素描基礎仍然在,而炭筆畫也是他原來最擅長的。
坐在書房裡,用心揣摩良久,又嘗試了兩張之後,馮紫英才開始下筆。
林丫頭的印象在他心目中很深,所以他可以憑借著腦海中的印象慢慢畫出來。
這種素描畫在當下的大周估計還是一個新鮮玩意兒,不過既然要作為給丫頭的補償禮物,越是新鮮罕見,才越是有意義。
所費時間不長,一個時辰不到,這副一尺見方的小型素描畫就完成了。
馮紫英把畫放好,從正麵側麵幾個角度觀察了一番,又簡單修改了一下,很滿意,符合他心目中的林丫頭形象。
這是以當初在臨清見林丫頭第一麵時作為基準印象繪出來的,丫頭楚楚可憐又帶著幾分敏感膽怯的神色在在這張畫中體現得很到位,馮紫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能一氣嗬成的畫出來,看樣子那一日的印象在他心目中極深。
雲裳一直在旁邊侍候著馮紫英作畫。
對於少爺突發奇想要用木炭作畫,雲裳也是懵然不知的,隻是招來幾段木炭,從中細細篩選出來兩段,然後又在馮紫英自己親手加工下,才勉強成為炭筆。
但看到一個還算熟悉的形象就在少爺輕描淡寫的塗抹下慢慢成形,雲裳幾乎要驚呆了。
雲裳當然知道作畫需要什麼,可是少爺這簡直就像是變戲法一樣,一段木炭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塗抹下來,居然就能畫出一個人像,而且還真的很像誒,尤其是和林姑娘給她的印象也很像。
看見雲裳目不轉睛看著畫,目光幾乎要拔不出來了,馮紫英也頗有一番自得。
還算沒丟下這份本事,估計自己要真的沒生在這馮家,到京師大街上去賣藝,也能混個溫飽吧。
大周對這等藝術人才還是比較尊重的,沒準兒還能把自己招進宮廷當個宮廷畫家,又或者幫忙畫畫小春宮畫,那也是很來錢的。
“雲裳,怎麼樣?少爺這本事不差吧?”馮紫英得意洋洋的打量了半晌,終於放下,摸著下頜,笑著問道:“若是日後少爺真的讀書不成,靠著這本事,帶著你混飯吃,乾不乾?”
“少爺您說啥瞎話呢?”雲裳不悅,“您肯定能讀出書來,老爺太太都說您是讀書種子,肯定是能中舉人進士的,……”
似乎是覺得這話太絕對,對馮紫英有壓力,雲裳又趕緊道:“哪怕是這一科不行,那咱們不是還能再讀三年去考麼?到時候少爺也不過才十八九歲呢。”
這丫頭這麼通情識趣,甚至還怕自己有壓力,才特意又補充勸慰,馮紫英心中也有些感動。
身邊能有一個這樣的貼心丫鬟,這是前世中永遠都無法想象和享受到的殊遇,如今自己的確要好好把握這份貼心溫情。
見雲裳一直看著這幅畫,滿臉豔羨,馮紫英心中也微微一動,“雲裳,你喜歡不喜歡這幅畫?”
“嗯,少爺畫得太好了,林姑娘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太像了。”雲裳抿著嘴,眼裡露出一抹迷醉,“真像。”
“我問你喜歡不喜歡。”馮紫英皺了皺眉,這丫頭好像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啊。
“當然喜歡,林姑娘看到這幅畫,怕是要喜歡得不知道怎麼樣呢。”雲裳連連點頭,還沒明白馮紫英的意思。
“嗯,那行,那少爺就再接再厲,替雲裳也畫一幅。”馮紫英吸了一口氣,又得花半宿,但是他不忍讓雲裳失望,他喜歡看到雲裳那俏靨生春的姣好笑臉,所以累一點兒也值得,權當複習自己這項本事了。
“啊?那怎麼行?”雲裳嚇了一大跳,連連擺手搖頭,“那不行!”
“為什麼不行?”馮紫英大惑不解,還沒有明白過來。
“奴婢那裡當得起這般?”雲裳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少爺畫林姑娘肯定好,可是畫婢子就不合適了。”
這種根深蒂固的自卑感不是靠一句話或者一個人能改變的,人人生而平等這些話想想就好。
馮紫英也從未試圖去改變什麼,因為這個世道乃至周圍的環境都是如此,你要試圖去改變,當那個社會時代潮流未到時,那就是以卵擊石,隻有把自己撞得粉碎,馮紫英不會去做那種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