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自己不是讀書人,所以對馮紫英能讀書出來,甚至能考中舉人進士他還是很期盼的,這樣一來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那也是與有榮焉,如果今後馮紫英能有更大的造化,自己也能攀附著這棵大樹好生經營一番。
賈璉現在對賈家的情況是越來越失望,尤其是聽聞自己媳婦每年都須得要去典當甚至抵押掉一些老物件來支應騰挪,要不就隻能在老太太那裡去打抽豐,才能勉強把賈府支撐起走,心裡更是發涼。
加上這賈家究竟能不能交到自己手上,就算是要交到自己手上,還能剩下多少家當,他也是完全不抱希望,所以才會有如此想法。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這鏗哥兒以後真的讀書出來有大造化了,自己索性就甩開賈府,甚至包括自家媳婦,自己去獨自來盤一個營生來做。
左右在這府裡邊也是各種受氣,上邊老祖宗偏心,老爺太太也是嚴苛,下邊鳳姐兒也是百般嚴防死守,弄得自己在府裡邊想乾個啥都像是做賊似的,與其這樣不如另尋門路。
他現在也算是把這賈家看穿了,全靠繃著這外邊一層皮,要做些放貸包攬訴訟的歪門邪道營生還行,但要真正做點兒正經營生,一沒銀子,二沒手段,既然如此,那何不早日盤算尋些門路?
隻是他自己的接觸麵也不寬,尤其是真正能派得上用場的朋友更是稀少,現在算來算去也就是這鏗哥兒算是一個破有前途的,現在押寶燒個冷灶在他身上,今後未必就不能揚眉吐氣一把。
“總歸是要過這一關的,有沒有把握,那也要去闖一闖。”馮紫英自然不會墮自家誌氣威風,“便是春闈不敢說,但這秋闈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見馮紫英這般態度肯定,賈璉心中也是又喜又憂。
若是這鏗哥兒真的考中了舉人,自家妹妹便是徹底沒希望了,到現在父親都還沒有死心,據說也找人去帶過話給馮家那邊了,但那邊卻沒有了消息,好像是說年齡尚小,稍微緩緩,也不知道是不是托辭。
當然對自己來說鏗哥兒的中舉發達,肯定也會對自己有好處,這還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
各自揣著一番心思,便往會芳園去。
這會芳園乃是寧國府一等一的好去處,從登仙閣過逗蜂軒的院子便是天香樓,這裡是寧國府宴客的所在,再往右邊箭道往後走,可以過園子裡的後門,到凝曦軒,也可以從逗蜂軒直接出去,便是一片疏林。
東南邊上還建著幾處依山之榭,西北尚有三間臨水之軒,林木扶疏,溪流縱橫,倍添韻致。
馮紫英跟著賈璉往裡走,也是目不暇接,雖然是冬日裡,但雪景和那黑黃錯落的殘木枯草相間,倒也彆有一番風景,看得人心曠神怡。
馮紫英和賈璉是在凝曦軒見到賈母一乾人的。
這一次聲勢比往日更大,這林林總總一二十人在那軒中,層層疊疊按照輩分高低站定,倒是那幾個小字輩的姑娘們簇擁在周圍,隻有那萬綠叢中一點紅——賈寶玉一身鮮紅色的箭袖羅錦袍,外罩紫紅色的內裘黑狐披風,果真是一等一的英俊瀟灑,姿容不凡。
好在這賈寶玉也是懂規矩的,見到賈璉和馮紫英到了,老遠就迎了過來見禮,“見過璉二哥,馮大哥。”
見賈寶玉這般懂事,馮紫英都不好冷嘲熱諷了,隻能不冷不熱的遞上一句:“寶兄弟,這是作了幾首詩了?下午也好拿給政世叔看一看,莫要讓政世叔又找你的茬兒啊。”
賈寶玉也是有些臉燙,他也知道自己這半年來的學習情形怕是瞞不過馮大哥的耳朵,囁嚅著道:“馮大哥,這半年小弟還是要比往日勤奮許多了,縱然不能和馮大哥比,但也算是有所寸進了,……”
馮紫英哭笑不得,敢情你這讀書是替我在讀書了?我是你爹?
但想想原本書中賈寶玉也就是這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有著老太君和王夫人做後盾,縱然賈政有心想要改變這一結局,但豈是這般容易的?
看見寶玉討好的表情中還有幾分忐忑不安,馮紫英也是沒來由的啞然失笑,興許人家就是這個命,自己又何苦非要去改變人家人生軌跡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哪怕日後賈府倒塌,寶玉出家為僧,興許人家也就覺得這就是命,無可改變的宿命,人定勝天的道理在這個世界是不被人認可的。
“努力就好,莫要讓世叔輕看。”馮紫英拍了拍寶玉的肩頭,“你還年幼,但終歸是要讀些書才行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皆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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