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必須要進庶吉士之後,馮紫英也就沒什麼好糾結了,如喬應甲所說,殿試成績存乎皇上一心而已。
顧秉謙不是易於之輩,既然起了某些心思,那麼肯定會把事情做到底。
歸根結底,這殿試是皇上親自選士,讀卷官們,也就是閣臣也好,堂上官們也好,都是推薦,朱筆欽點才是關鍵,甚至在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上,皇帝可以隨心所以調整。
而遇上勤勉的皇上,對讀卷官推薦卷子不滿意,從三十六卷看到七十二卷,甚至一百零八卷都有可能,從這麼多中來確定二甲三甲,這是皇帝的權利。
一般說來二甲要占到整個進士群體的三分之一,而三甲則占三分之二,這也是約定俗成的慣例。
“紫英你也不必太擔心,顧秉謙能當到禮部左侍郎,自然也有他的本事,皇上對他還是頗為青睞的,否則也不會讓他擔任副主考。”喬應甲漫聲道:“至於殿試,且看如何吧,屆時我也還要和顧秉謙說道說道,善始善終才是君子所為。”
一聽喬應甲那句“善始善終”,馮紫英了立即就意識到之前喬應甲應該是給顧秉謙遞過話或者暗示過、鼓勵過,難怪顧秉謙會在鎖院評卷時態度強硬,對閣老有如此態度,除了可能體會到皇上的心思外,還有喬應甲這種都察院大佬在背後暗中支持。
“弟子多謝喬師關心了。”這句話發自馮紫英肺腑。
如果真是這樣,沒有喬應甲對顧秉謙的暗示或者支持,隻怕顧秉謙未必能強項一回,據馮紫英所知,這顧秉謙風骨並不怎麼樣,他也很納悶兒對方會突然如此高調強硬,這裡邊還是有些故事的。
喬應甲點點頭。
這份感謝他還是當得起的,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去暗示禮部左侍郎,這本身就有點兒不一般了,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又會是一場風波。
不過他覺得值得。
馮紫英他很看好,做事踏實卻不拘泥,加上眼光、嗅覺和判斷力,都是一等一的,如此年輕就是已經是進士了,隻要不出大問題,未來入閣幾率極高。
培養出一個能入閣甚至能當首輔的弟子出來,這份榮譽足以讓自己致仕之後都有向鄉人誇耀的談資了。
“對了,你的婚姻之事如何了?”喬應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收回來看著馮紫英,“林如海的女兒好像寄居在榮國公賈家吧?你怎麼考慮的?”
馮紫英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撒了一個謊,現在卻變成了現實,那麼和林黛玉的“婚姻之約”該怎麼辦?
“弟子尚未想過。”馮紫英沉吟著道:“弟子也沒想過自己能這麼順利就考中進士,不過弟子打算如果能入庶吉士觀政,想要請一個月假去揚州一趟,這樣可以和林公商議此事。”
喬應甲內心讚許,但是又有些遺憾,微微點頭。
他原本是有意想要為馮紫英與沈珫家嫡女作伐的,沈珫年前在信中就和自己談起過他嫡女尚未許人,說如果京師城中若有合適年輕俊彥,那麼請喬應甲代為尋覓,如果沒有合適的,便要考慮回南直隸蘇州老家物色合適的人家了。
實際上喬應甲已經覺得林如海的女兒不太適合馮紫英了。
一是林如海的身份。
雖然林如海是探花出身的禦史,但是這麼多年來,林如海幾乎一直是以太上皇寵信的私臣形象出現的,一旦太上皇故去,那麼林如海這等人肯定是要被清掃一空的,能混個閒職都算是不錯了。
二是林如海喪妻,林家也要失分。
至於說林家姑娘身子骨的問題喬應甲並不知曉,他也不會去關注這些該是女人關心的事情。
再說了,馮紫英隻是和林如海約為婚姻,設置有前置條件,那麼在喬應甲看來,這不算是定親,現在另娶也能說得過去,但馮紫英卻並無此意,所以這讓喬應甲既欣賞馮紫英的守諾,又有些遺憾沈珫的嫡女失去了這樣一個大好姻緣。
他甚至能猜測得到沈珫的信中雖然沒有具體指誰,但其實就是指馮紫英。
蓋因今科考中進士的,幾乎沒有無婚配的,除了馮紫英還,最年輕的也已經是年滿十六歲了,而這個時代年滿十六歲的男子,尤其是已經考中了舉人的情況下,即便沒有成親,那也是早就訂過親了。
沈珫自己都是進士出身,現在也是正四品大員,未來上進的希望很大,總不可能為嫡長女選個舉人出身的生員吧?
喬應甲是知曉沈珫的女兒的,才貌雙全,在蘇州那邊也是有名的才女,詩書棋畫,皆有不俗的造詣,而且性格極好,自己夫人就見過,讚不絕口,隻可惜自己兒子早就婚配,否則定要娶此女。
但現在馮紫英這麼說了,喬應甲遺憾歸遺憾,但是還是很認可馮紫英的態度,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