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到這恩榮宴快要結束,馮紫英覺得自己總算是可以逃脫這二人隔空探討大周詩歌文化的發展大計時,卻未曾想到他一直力圖避免的鄙視還是來了。
“紫英,若穀說你不喜詩文,可是當真?”王象春斜睨了馮紫英一眼,意興不減的問道,顯然是先前與侯恂之間的探討,讓他很是滿足。
侯恂出身名門望族,而且父親又在朝為官,而王家也是山東新城著名士林望族,其父其兄皆為進士,自然心高氣傲,得到侯恂的尊重,也讓他格外得意。
而這馮紫英不過是武勳之後,仗著對時政有些了解,今科撰文邀寵媚上,博得皇上一時心喜,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雖然同為山東籍人士,他也尤為不喜。
“季木兄,小弟的確在詩文一道上無甚天賦,加之自幼在邊地生活,又無名師教導,家中也不像季木兄那般家學淵源,所以的確慚愧。”
馮紫英不想在這等場合與王象春爭辯什麼。
本來都是鄉人,人家又比自己大一大截,再怎麼也當尊重一下前輩,所以話語也很謙虛委婉。
“紫英,你還年輕,豈不聞天道酬勤?勤能補拙,這詩文一道乃是我等士人存身之本,若是這方麵欠缺了,日後如何教化百姓?”王象春對馮紫英的低調謙虛還是比較滿意的,不過他還是要以過來人身份教誨一番,“你現在中了進士,還是當多花些心思在詩文上,時政固然重要,但是固本強基才是正理。”
馮紫英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強壓住內心的火氣,給你幾分顏麵,你卻要真以為自己可以無敵了?
“季木兄說得也是,日後小弟若是有暇,定要認真讀書,……”馮紫英還是點點頭應道,畢竟對方也沒什麼惡意。
“不是有暇,而是從現在開始就須得要認真讀書,……”王象春的文青勁兒顯然有些上頭了,固執的道:“想想我們士人讀書,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是不能留下一份能讓後人稱道的詩詞文章,如何當得起士人身份?看看李太白,杜工部,流傳千古,……”
實在忍不住了,馮紫英真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一個如此執拗而文青範兒的老鄉,而且這是在恩榮宴上,你這麼翻來覆去教訓自己合適麼?
好歹自己也還是你的鄉人,二甲進士排序也還在你之前,我就一個不喜詩賦就這麼招你不順眼,不把我教育轉來變成大詩人,你好為人師的心態就滿足不了?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季木兄,小弟覺得,大周盛世,未必就不能出幾個在各方麵都能媲美李杜的人才,比如說您?你說是不是?”
在王象春和侯恂探討詩詞時,其實就已經吸引到了周圍很多進士們的關注,畢竟這是二甲前十,包括前麵的三鼎甲都時不時的在豎起耳朵聽幾句,一直到王象春“教導”馮紫英時,更是引來不少人暗自偷笑。
所以當馮紫英終於發起“反擊”時,在場起碼有十多人都聽到了馮紫英隨口道出的評論李杜的這首詩。
滿場皆驚。
王象春和旁邊的侯恂都是目瞪口呆。
不是說他不通詩賦麼?這首詩……?
“紫英,這首詩……?”侯恂首先就忍不住了,這廝簡直就是扮豬吃老虎啊,這兩年一直在自己兄弟和文弱麵前裝樣,這個時候卻在恩榮宴上來這麼一出?
“什麼詩?”馮紫英訝然問道:“哦,你說這個啊,是小弟小時候隨家父巡邊時偶然在一處破敗的城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遊覽邊牆的士子信手塗鴉,小弟就記下來了,……”
侯恂望向馮紫英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鬼一樣,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甚至前排的練國事、黃尊素和楊嗣昌都忍不住扭過頭來。
王象春氣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有你這樣無聊的人麼?
侯恂倒是對馮紫英的性格有些了解,好半晌才如同牙疼般的吸著涼氣,咧著嘴道:“紫英,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季木兄也是一番好意,希望你多花些心思在詩文上,沒有彆的意思,……”
“若穀,我很感謝季木兄的好意,不過你這麼一說,好像我又乾了什麼壞事兒似的?”馮紫英也沒好氣的回懟對方:“我乾了什麼了?”
這邊的喧鬨立即引起了上首的三位待宴主賓的注意,這可是恩榮宴,誰敢在這裡放肆喧嘩?
忠順親王一雙鷹隼般的厲目頓時望了過來,而在一旁的武勳代表、京營節度使牛繼宗更是臉上帶著欣慰的表情也饒有興致的看著這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