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居處還得要說準備柴炭,要不這冬日裡被凍死在屋裡都還不知道,算一算這每天的花銷,而且還不知道這等花銷啥時候是個頭,賈雨村就不敢在馮紫英麵前矯情了。
想到這裡,賈雨村心思也是越發熱切了。
看來臨清一趟還真的遇上了有緣,他也覺察出馮紫英對林黛玉是有些不一樣,隻是這等事情輪不到他來置喙,所以也隻是視而不見。
“馮公子大名在朝中都有耳聞了,不知道公子是否有意要子承父業呢?”賈雨村的仆僮端來茶水,二人這才落座。
“暫時沒那想法,賈先生,不瞞您說,我無意走武官這條路,現在我已經聯係了青檀書院,喬公替我推薦,待下月我滿了十二歲,便要去青檀書院讀書了。”馮紫英笑著道:“您是科場前輩,論理我都該向您好好請教一下才是。”
“哦?”賈雨村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馮紫英居然要想走科場之路,聯想到馮紫英對林黛玉的特殊態度,心裡似乎若有所悟,“你真的要準備參加鄉試會試?這條路可不好走哇。”
賈雨村這番話倒是語出至誠。
科考之路幾乎就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了,像馮紫英這等武勳子弟,完全沒有必要去趟這條艱辛路,自己是貧家子弟,隻有華山一條路必須走,但馮紫英似乎就沒有必要了。
“賈先生,我當然明白這條路不好走,但是您也清楚我們馮家恐怕也不是外界看上去那麼風光,和賈家、王家這些是沒法比的,我覺得我自己讀書還行,喬公也很支持我去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笑了笑,“再難我也得走,賈先生若是有什麼好的經驗,還請多指教。”
賈雨村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這科考之路雖然難走,但是也並非毫無路徑可循,青檀書院是順天府乃至北地最著名的書院,自然有優勢,我自己當年科考時也曾經總結過一些經驗,隻是都放在老家了,公子若是不嫌棄,我托人帶到京裡來,希望能對公子有所助益。”
馮紫英知道賈雨村在科舉之路上是相當順暢的,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幾乎是一考一個中,十四歲中的秀才,十八歲中的舉人,十九歲考進士未過,但二十二歲便一舉中了進士,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了。
這等貧寒子弟請不起特彆的教師授業,完全靠苦讀要讀出來,肯定也是善於學習總結的,而且人家敢這麼態度淡然的表示願意從江南把這些昔日書稿帶來給自己,肯定還是有些底氣的。
馮紫英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好意,而這其實也是加深雙方關係的一種方式。
在馮紫英告辭離開時,賈雨村才輕聲道:“公子,本來有些話我不該說,但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要說一說。若是公子有意要走科考從官之路,那林公那邊不妨多聯係一些。林公和喬公都是元熙二十六年的進士,但是喬公是北人,林公是南人,當下朝中雖然朝廷也有意平衡南北,但是仍然是南人占主,若是得到林公的期許,又有喬公的青睞,或許公子的路還要走得順一些。”
這番話可謂交淺言深了,能讓賈雨村說這番話,馮紫英估計對方內心還很是鬥爭了一番。
朝廷中南人北人之爭也是不公開的秘密,從前明開始,朝廷文臣便一直是南人占據主導地位,但京師卻在北地腹地,而且邊患也一直是以北方邊境為主,哪怕倭患也未能改變這一態勢。
這自然也引起了朝中北人文臣的不滿。
這尤其是體現在每一科的科考中,每科的鄉試名額,會試的進士籍貫,每科的總裁人選,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
籍貫北地的朝臣自然認為北地禦邊付出了很大代價,尤其是像九邊所在之地,每年付出巨大,在人口和經濟上都無法和南方相比,自然在興文之風上也無法相提並論。
同時由於京師乃是帝國首都,而大量從南方來京師為官經商者也帶來了大量附籍人員,這又直接影響到了順天府和北直隸的鄉試會試名額,也引起了順天府士子的很大不滿。
而朝廷的以文馭武之策又是國策,這麼多年下來,北方士子自然難以和南方士子相比,所以他們要求朝廷應當在科考取士上予以優待。
這種壓力之下,朝廷也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平衡調整,特彆是每科的取中名額以及主持科考的總裁和副手的確定上,都會慎之又慎,以免引起風波。
林如海是元熙二十六年的進士,而且是探花,自然非比尋常,像喬應甲不過是三甲進士,比起林如海來尚有差距。
當然除官之後各有造化不同,喬應甲和林如海倒也各有機緣,但巡鹽禦史特殊身份決定了其與皇上的關係更為密切,所以賈雨村才會提醒馮紫英。
他知道馮紫英也是一個頗為乖覺之人,若是有這般機緣,自然不會拘泥,而且若是馮紫英日後真的與林黛玉有一份姻緣,日後怕是都忘不了他這個有緣人。
這也是賈雨村存著的另一份不能對人言的心思。
馮紫英都未曾想到這一出,但賈雨村這麼提醒,這份情他還是要承,“謝謝賈先生提醒,若非賈先生提醒,我倒是忘了這一出了。”
“其實以公子的天分機緣,倒也不必太在意這些,不過賈某琢磨,便是順手之事,可資一用亦無妨。”賈雨村含笑道。
不得不說此人也是一個人才,隻是心性差了一些,馮紫英離開時都還在遺憾,且看他日後造化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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