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審判
薑潛的表情逐漸冰冷。
不是因熒幕上出現的字幕,而是在他坐下的瞬間,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暈眩。
這種眩暈感十分蹊蹺。
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大腦某區域發生了震蕩,許多記憶中的畫麵快速湧現又消散,原本整齊碼放著海量資料的記憶宮殿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薑潛抬手按壓住太陽穴,直到暈眩感褪去。
這時候,熒幕上的字幕已消散。
正片開始播放了。
薑潛抬起頭,專注於熒幕。
高清畫質的鏡頭中,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背影。
他蹲在牆角,手裡忙碌著翻上翻下,看動作就像是在練習燒菜。
聚精會神,津津有味。
鏡頭逐漸拉近,他愛不釋手的食材裸露了出來:那是一隻燒熟的耗子。
燒焦的輪廓猙獰地懸在幾塊轉頭的縫隙間,兩根粗鐵絲穿過它肥碩的身體,將它架在火上。
毛發的焦味和混淆著肉類烤熟的鮮香,毫無預兆地鑽入鼻息,令薑潛的瞳孔微微收縮。
同時他已能夠確認,這間放映室所播放的,正是他8歲以後的某段記憶。
記憶中的畫麵正以熒幕影片的形式播放著,而其他諸如嗅覺、味覺等感官記憶,則直接作用在自身。
效果就是:薑潛雖坐在觀眾席,猶如身在“戲中”。
他默默攥緊了手掌。
“薑潛,你在乾什麼?”
壓抑著慍怒的聲音從少年薑潛的背後傳來,以至於他下意識地扔下烤串,迅速調轉身形,麵朝聲音來處。
少年薑潛的對麵,站著一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大男孩兒。
他的膚色比薑潛黑上兩個色號,麵容初見棱角,精壯挺拔。正是薑潛的親哥,薑揚!
薑揚比薑潛大6歲。薑潛8歲,薑揚約莫14歲。
當時的薑揚還是個飛揚跋扈的壞小子,校園傳聞的狠角色。
但在弟弟看來他隻是徒有其表。
薑揚的視線越過少年薑潛,看到了烤焦的老鼠,他的表情顯然被震撼到了,嘴角甚至還抽搐了一下。
繼而,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喲,今兒夥食不錯啊,熟的。”
“外焦裡嫩,要嘗嘗嗎?”少年薑潛手往旁邊一指,六七隻剛烤好的新鮮鼠崽躺成一排。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但他們兄弟倆都很清楚,這些東西根本不是用來吃的。
對於那個時期的薑潛來說,小型動物,就像他的玩具,火烤耗子隻是一種趣味性活動。
但這種趣味活動並不受兄長的待見。
“……變態!”
下一個瞬間,薑揚衝了過去,以蠻力推倒弟弟,緊跟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任何一對兄弟都會吵架、鬨矛盾,處在同一屋簷下這種爭端總是不可避免,尤其小時候。
可哪怕真動起手來,大家多少還會有所顧忌,不會下狠手。
但薑揚的暴力行為已經明顯越界。
他看起來不是在教訓弟弟,倒像是……在以武力,製裁弟弟“身體裡的魔鬼”。
這是薑潛的真實記憶。
痛楚清晰地從身體各處彙總到中樞神經,真實到有點反胃。
坐在沙發中的薑潛麵容平靜,但手掌已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熒幕中,宣泄完暴力的薑揚,拎著弟弟的衣領,將他抵在倉房的水泥牆上,一字一頓地警告:“再讓我發現一次,就剁了你這雙臟手。”
看著哥哥咬牙切齒的樣子,少年薑潛略顯蒼白的臉上並無懼意。
“聽懂了沒有?聽懂了嗎?!”薑揚揪著弟弟的衣領子搖晃。
像在用暴怒掩飾自己的慌張。
終於,少年薑潛青紫的嘴角咧開了一絲笑意。
“你小子這是什麼表情?我特麼可是在揍伱!”薑揚氣得眼角直跳,攥著衣領的手也隱隱有些發抖。
“你最好現在就剁了我,或者弄死我,否則就彆招惹我。”
“什麼?”薑揚好像沒聽懂。
“我說,哥,你敢不敢剁了我?”
“媽的,薑潛……什麼意思?!想跟我來個魚死網破?”薑揚逐漸歇斯底裡,“你有那個本事嗎?”
“你總有睡覺的時候吧。”少年薑潛平靜地說道。
聽到這話,薑揚表情逐漸錯愕。
接著是猶豫不定。
最後,攥著薑潛衣領的手,甚至都有了鬆弛的跡象……
然而緊接著,薑揚的雙手驟然收緊,瞳孔一凝!
“我艸……薑潛,你特麼真不想活了是吧?!”
接下來的一幕,少年薑潛被推倒在地上。
薑揚越過他,將弟弟鼓搗的“爐灶”一腳踢翻,惡狠狠踩踏至熄滅,脆皮耗子毫無意外地被踩成肉泥。
不僅如此,他還衝進倉庫,從中翻出成摞的小型動物標本……那些被殺死後依然保持著生前原貌的生靈,在薑揚的踐踏下徹底粉身碎骨。
見此情形,少年薑潛子彈般撲了過去,兄弟倆再次扭打在一起。
畫麵在持續升級的暴力中切換。
這是薑潛和薑揚兄弟倆第一次衝突升級,針尖對麥芒,一個暴力製裁,一個寧折不彎。
薑潛身體緊繃地坐在沙發裡,直至畫麵中暴力衝突的影像徹底切出,他才逐漸緩慢地鬆開被攥到發白的手掌。
這段記憶,包括在這段記憶中所有的身體感觸,會同步反饋在他身上,壓力可想而知。
所幸那時候的薑揚年紀也不大,不然我這會兒的狀態應該很糟糕……薑潛暗想。
他活動著因為長時間攥緊而僵麻的雙手,他的記憶畫麵仍在播放。
熒幕中的薑潛,轉眼間已經長成了青年模樣。
這一天,他回到家中,仔細鎖好房門,將藏在書包內的物品一件一件擺上書桌:
安眠藥,鋼琴線,手套,剔骨刀,強效清潔劑。
沙發上的薑潛逐漸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