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的生理長時間處於極限,意識也會逐漸陷入模糊,並陸續喪失部分的感官。
薑揚此刻的狀態正是如此。
持續高溫的炙烤和重傷失血,令他的意識漸趨於混沌,以至於腦中莫名閃過了一些與當下危機毫不相乾的畫麵:
幼時的家宅,異於常人的弟弟扯掉脖子上的異物,用一種奇異的、近乎憐憫的眼神盯著他說道:“你最好有能耐弄死我,否則倒黴的就是你了……”
這個突兀的場景像一根針刺入薑揚的神經,令他登時又清醒了幾分。
那是一段他永遠不想再回憶起的過去,哪怕是在臨死之前。
話說回來,對現在的薑揚而言,死亡無疑是一種解脫,宿命的終結。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未來,犧牲在敵營的他仍可以像父親那樣,作為某種象征存活在守序官方的記載中,也許會被仰慕者他的後來者奉為英雄。
這很好,甚至可以說是薑揚無悔的追求。
但……
如果還有什麼是他放心不下的,那便是他的弟弟。
令人不安的弟弟……
我死了,那家夥一旦為所欲為的話,官方總不至於放任不管吧……薑揚胸中不禁升起類似的顧慮。
作為潛龍勿用名義上的近親,他自認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這個弟弟,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弟弟的危險狡詐,不可預測!
尤其在多年後的如今,其不可預測程度……就連他這個名義上的親哥,也不能說有充分的把握擔保。
所以,當意識到自己即將殞命於此,薑揚順理成章地考慮到了薑家人的安危——作為老實本分的普通人,他們畢竟還是距離“危險”太近了……
薑揚腦中再次浮現出弟弟冷酷無情的笑容。
他試圖說服自己,守序官方的存在,會把他擔心發生的事情概率降到最低。
但誰又能保證未來的事呢?
隻要“失控”的因素在,風險就會一直存在!
事實上守序官方的安保係統也並不是萬能的,以往他在官方任職時還能多少關注著家人的動態,可若是他死了……
短短的數秒,薑揚的頭腦中出現了諸多畫麵,事態失控的多種可能像過電影般刺激著他的神經。
最終化為一句不甘的低吼:“該死……”
隨著這聲傾吐,他終於注意到了安靜立在他身前的人影。
一種不祥的預感令不堪重負的身體腎上腺素加速分泌。
薑揚艱難地抬起臉,目光與對方接觸的刹那,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緊跟著,他的呼吸節奏亂了……
是薑潛!
薑揚怎麼也沒想到,剛剛還在他腦海中拉響警報的一張臉,就這麼神鬼莫測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了——
他不是在執行特殊任務麼?怎麼會出現在升神儀式上?!
薑揚驚得說不出話。
其實,這要多虧忌銘施展風壁的“障眼法”,在順利送走狗叔的同時,把肩負著拆除陣眼任務的潛龍勿用也接了進來。
與薑揚相比,作為弟弟的薑潛則要淡定得多。
“不需要懷疑你的眼睛,沒錯,就是我。”
七年後的兄弟重逢,首當其衝的一番話,竟是如此言辭冷漠:
“五態巔峰異變者,被俘,幾乎喪失反抗能力,嗯……你現在的狀況可比屍體難以處理一百倍啊。”
薑潛沉吟一聲,靠近,像個正在下病危通知的醫生。
“……等等!”
“嗯?”
他的視線忽略薑揚極度震驚的麵孔,手指攀上捆縛在薑揚臂膀處的鎖鏈,那鎖鏈上驟然攢動起一團肉眼可見的電流,但在觸達薑潛手指的瞬間就被削弱消弭了。
控電的力量嗎……薑揚心中低語,這是他親眼見證潛龍勿用——他弟弟薑潛施展超物種力量。
那種遊刃有餘、掌控力收放自如的表現,讓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手也忍不住刮目相看!
……
作為薑家長子,薑揚大了薑潛整整六歲。
但兩人之間的心智差異卻始終是個未知數。
在薑揚的已知信息中,薑潛隻是碰巧加入了守序官方,並利用他從小見長的偽裝能力在守序陣營站穩了腳跟。
雖然期間忌銘有帶給他一些內幕消息,但薑揚對弟弟在守序內部的發展了解依然十分有限,對於特遣行動部以及龍牌的特殊機密,他是完全沒概念的。最多就是知道潛龍勿用被派往境外執行任務。
按理說,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他沒想到能在這裡碰上薑潛。
還是以這種不堪的狀態……
薑潛絲毫沒有理會薑揚的反應。
他放開鎖鏈,重新退回原位,頗有興致地注視著薑揚。
這次他不再是診病的醫生,倒像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景區遊客,說出話也是分外致鬱:
“失蹤這麼多年,還以為你跑去了哪裡,原來是在跟一群神經病騙吃騙喝充老大……看看你現在,多像一條喪家之犬?”
聽到這番話,薑揚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肌肉暗暗收緊……
薑潛審視著薑揚的變化,嘴角泛起冷笑:“這些年你難道是隻長了歲數嗎?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啊。”
這時,薑揚的瞳孔猛然收縮!
而站在他對麵薑潛卻輕而易舉抵擋住了來自背後的襲擊——那是法陣中心迸發出的一條猩紅色光帶,從薑揚視線的死角發出,直削向薑潛頭頸!但卻在即將得手的位置上被一股無形之力阻撓,如被吸附般僵持不動。
那無形之力,當然就是薑潛的磁斥力與吸力的雙重裹挾,使之不動。
薑潛若無其事地轉過身,正好就看到了懸浮在核心陣眼上空、被猩紅色光影烘托著的那雙瑰麗的重瞳!
“你好像,並不驚訝……”
聲音仿若來自天外,空靈悠遠,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妙和淡然。
那是薑潛近一年來最熟悉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