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坐在院子裡，睡著秋後的暖陽。過了一會，歎道：“沒想到我也有這一天！唉，真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看見春春在井邊打水洗衣服，道：“姐姐，難得這樣的好天氣，一起過來曬太陽。衣服不要洗了。等一會王嫂過來了，讓她洗就是。”
春春道：“讓王嫂洗，又要花錢。”
柳三娘道：“能花幾個錢？這幾個錢，在我們這裡不算什麼，王嫂可是有大用處呢。”
春春沒有辦法，隻搬過小交椅，坐在柳三娘身邊。
兩個人聊了一會閒話，春春突然道：“三娘，你現在身邊錢還富裕嗎？”
聽了這話，柳三娘一下從交椅上的靠背上直起身來，問道：“怎麼，你有什麼用錢的地方？”
春春道：“去年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哥哥。性子也好，身體也極是強壯，當時說了非我不娶，非你不嫁。可惜他主人家凶惡得很，這親事也沒成。後來想贖他出來，不給人為奴仆了，哪個還說不行？那主人家非要一百貫不可，少一文錢也不成。我在平遙城裡做這營生，就是想賺些錢，好給這個哥哥贖身。”
柳三娘聽了就道：“現在這年月，兵荒馬亂的，等到朝廷軍隊北上，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你看這平遙，地主也雇不到人，隻能到縣城來。街口的豆腐鋪，以前就是鄉下的地主，聽說在太穀水旁有幾百畝地呢。如今縣裡給農民放糧貸種貸農具貸，招不到人來，隻好來縣裡來賣豆腐。你那個哥哥的主人再凶惡，難道不怕軍隊的大刀？”
春春歎了一口氣，幽幽地看著天上的太陽，沒有說話。
柳三娘抓起春春的手，安慰道：“如今大軍北上，日子再不跟從前一樣了。你放寬心，安心等著就是。”
春春搖了搖頭，苦笑道：“安心等著，可什麼時候是頭啊——”
平遙縣衙，趙鼎進了縣衙大門，看著頭上的匾，歎了一口氣。這次去祁縣，說風光也風光，可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風光是自己占了，但真正讓人敬佩的，卻是石榮。有什麼辦法？好像沒什麼辦法。
進了會議廳，見司令部的人都到了，趙鼎也到前麵坐好。
等到趙鼎坐好，王宵獵道：“金軍的第一批援軍已經到太原了，第二批援軍也已經出發。估計一個月後，太原之戰就會全麵開打。今天找諸位來到這裡，商量一下戰爭準備的事。汪參謀，目前的形勢，你給大家說一下。”
汪若海走到前麵，把簾子拉開。道：“金軍的完顏突合速已經進駐清源，烏林答泰欲進駐榆次，與太原府的完顏彀英呈倒三角配置。另外，粘罕已經任命穀神為帥，率軍十萬向太原來。耶律餘睹為副帥，率軍八萬從弘州南來。另外完顏海裡所部四萬人從真定府走井陘道西進，直向太原開來。來援金軍一共二十二萬人左右，加上完顏突合速和烏林答泰欲的七萬餘人，完顏彀英的四萬人，一共三十三萬人。這一戰，西路軍可以說是全軍來襲，再沒有力量了。”
趙鼎被嚇了一跳，急忙道：“三十餘萬金軍，這可如何是好？靖康以來，從來沒見過金軍這麼多人。”
王宵獵道：“說是三十三萬人，實際上粘罕傾儘全力，為了湊人頭什麼辦法都用了。真正的能戰之兵，打個對折就好了。像真定府來的四萬人，實際上是運輸糧草，真要打仗還要另想辦法。這麼多金軍聚集太原府，太原的糧食是無論如何也不夠的，隻好從河北路調集。按金軍的算法，我們在這裡的就不是二十萬大軍，算上後邊運輸糧草的，有六十萬之眾了。但不管怎麼說，這一場會戰是真正的戰略決戰，決定國家命運的時刻！”
聽了王宵獵的話，趙鼎才略略心安。三十多萬金軍，這個數字太嚇人，趙鼎根本想不出怎麼應對。前幾年，數萬金軍就搜山檢海，宋軍一戰辦法沒有。現在的金軍多了十倍，這可如何是好？
王宵獵對汪若海道：“我軍如何布置的，汪參謀也說一下。讓眾人心中有數。”
汪若海點頭，道：“大軍做戰，必須避開山地，在平原作戰。太原盆地的兩側，左側是解立農，右側是薑敏，我們已經完全占領了兩側山地。在盆地中，以文水和祁縣為支點，以文峪村、南村、賈令村為前線，等待來敵。前線一共三個師，基本堵死了太原盆地。如果戰事激烈，後方縣城裡的部隊可以支援。基本上，我們是立足於前線幾個師，與金軍打消耗戰。等到薑敏進大同盆地，就是全麵反攻的開始。”
其餘人聽了紛紛點頭。隻有趙鼎不知道王宵獵部隊打起來什麼樣子，聽了汪若海的話提心吊膽。
見眾人沒有異議，王宵獵站起來道：“從今天開始，部隊進行全麵總動員。我們這支軍隊，建立四五年了。從建立的時候起，動員斷斷續續，但是強度越來越大。但是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對動員很模糊，不知道應該乾什麼。這樣子是不行的，打仗是打不好的。”
馬擴進入軍隊的時間短，對於動員確實不清楚，禁不注提高了注意力。至於趙鼎，則根本不知道王宵獵講的是什麼，一頭霧水。見彆人都正襟危坐，隻好挺直了脊背，聽王宵獵講。
王宵獵道：“總動員，要求從鈐轄往下，全軍都要動起來，一直到每一個士卒。要知道我們為什麼而戰，要達到怎樣的目的，怎麼作戰。鈐轄、都監、監押一直到軍使，職責是內部管理，動員就是內部管理的集中表現。這一次總動員從鈐轄起，要詳細列出動員的講劃，每一步執行的總結，對以後動員的教訓。司令部要對各師動員結果檢查，算是各鈐轄、都監等的業績。如果發現執行不力、不積極的，要及時處理。不要等到戰爭的時候，才發現不行。”
說完，王宵獵對王彥道：“王書記，就由你對各師進行檢查吧。”
王彥急忙稱諾。
王宵獵又道：“軍隊是有組織的武裝集團，戰鬥力核心在其組織性。這句話，我們經常講，也人人會講，但是還有很多人不理解。他們說到戰鬥力，就是要求選人才，嚴紀律，公平賞罰之類。這些重要不重要呢？當然重要。但是這些要求，是在嚴密的組織之下進行的。我們的軍隊組織性表現在哪裡？就是在鈐轄、都監這一個體係。這一個體係越完整，工作越是到位，則軍隊的組織性就越好。軍隊的組織性到底是什麼，有的人理解，有的人不理解。理解的在工作中嚴格執行，不理解在工作中慢慢理解。總之一句話，任何事情，都不能破壞軍隊的組織性。”
軍隊的組織性，在非戰爭中時期，很多人往往認識不到其重要性。認為組織不嚴密的軍隊也可以很能打，也能創造戰爭奇跡。軍隊失敗了，往往會找各種各樣的原因。如果哪個將領不逃跑，如果救援了哪支軍隊，諸如此類，各種各樣的異想天開。卻不知道，沒有嚴密的組織性，這些根本不可能辦到。
前世看一些抗日故事，如淞滬會戰，戰局相當慘烈。中國軍隊以八十萬對戰三十萬日軍，全軍潰敗，多少軍隊全軍覆沒。比如川軍出川抗日，多少多少人出川，多少多少人戰死，格外悲壯。
這些戰役，這些故事，在感慨前人偉大付出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國民黨軍隊因為組織性渙散，導致多少人不該有的犧牲。因為組織性渙散，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對日軍取得優勢。
中國人付出了巨大代價，才弄明白了這一點。解放軍不同於敵人的重要的一點，就是堅強的組織性，以及鐵一般的紀律。兩者密不可分，不可拆解。沒有堅固的組織性，鐵的紀律就失去依托。沒有鐵的紀律，組織就會渙散。
天才的將領重要不重要？當然重要。嚴格的紀律重要不重要？當然重要。熟練的技戰術重要不重？當然重要。還有其他的如強壯的體魄、精良的武器等等，當然都重要。
但是這些東西，要在嚴密的組織下，才能真正發揮它的作用。
若說是優秀的將領，宋朝少嗎？強壯的士兵，宋朝少嗎？可與金軍對陣，往往一潰而散。人們常說金人會用田獵等行為訓練軍事能力。訓練什麼軍事能力？不是紀律性嗎。
紀律性是一支軍隊戰鬥力的根本，其他的各種能力要建構在這上麵，不然就會不頂用。正是在這上麵，宋軍的軍隊出了大問題。宋朝的很多行為，正是破壞軍隊的組織性的。
至於說什麼以文製武，或者說崇文抑武，抑製了武將的積極性，就是無稽之談了。首先宋軍武將的俸祿比文臣們要高，在這種情況下，僅僅因為地位較低就沒有作戰積極性了，騙小孩呢。
軍隊的戰鬥力，首先要從軍隊的組織性考慮。以組織性為核心，去研究其他問題。僅一句崇文抑武，然後找出各種崇文抑的例子，說這就是原因，純粹是閉著眼瞎說。
在清朝滅亡之前，因為政治的原因，說宋明是因為崇文抑武導致軍隊戰鬥力不行，無話可說。到了新中國之後還這麼說，在有了解放軍和國軍的對照之後還這麼說，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軍隊的戰鬥力首先是其組織能力，王宵獵必須圍繞這一點，指揮自己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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