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杯盞輕顫，劫氣滲樓。
八尊諳才笑著將徐小受一巴掌拍入了突破的關卡之中，尚未坐下。
緊隨而至的，便是那淡淡的劫難氣息，從四麵八方氤升而起。
“渡劫？”
這太巧了！
巧到連空餘恨都以為，徐小受這回坐下突破的，不是王座道境，而是斬道的九死雷劫。
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
這劫難氣息，不止是九死雷劫的層次，連聖劫都有些難以用來形容了。
“封聖？”
空餘恨驚訝的瞄了徐小受一眼，旋即視線凝住，抬眸望向窗外。
八尊諳亦是如此，他差點也以為徐小受離譜到要先他一步封聖了，下一秒反應過來不對。
“不是他要封聖，是外麵有人在渡聖劫。”
“這是什麼聖劫？”
連八尊諳都沒接觸過這等強度的聖劫。
虛空島何時出了這等人物，區區半聖之劫，威勢幾乎要逼近聖帝出手的高度了？
空餘恨沒有言語，手在虛空一抹，古今忘憂樓幾乎化作透明。
人在閣樓坐，抬眸可見天。
九天之上，三顆血花瞳珠鑲綴其中，如劫難之神垂眸於虛空島，投下了名為災難的目光注視。
在其注視之下，罪一殿方向足足十重雷劫交疊，營造出來的壓迫感不說毀天滅地，也有徹底粉碎虛空島一角的氣勢了。
“三劫難眼……”
八尊諳眼眸一眯，若有所思。
他認得這一對淚家瞳，但這玩意有人在虛空島上用出來，且還屬於意料之外的出現，就很耐人尋味了。
八尊諳盤著手中的杯盞，久久無聲。
“你不用過去嗎？”空餘恨不為所動的問。
他本人確實無所謂。
對於一個隻想要追尋自身答案的人而言，無論周圍環境是末日景象，還是盛世太平，都無關緊要。
這些都威脅不到古今忘憂樓這一座世外桃源之樓。
既然威脅不了，當他置身於樓中之時，就不會多作焦慮。
而這，也是八尊諳為何能坐在古今忘憂樓，當著空餘恨的麵，同徐小受說那麼多的原因。
空餘恨這個在他口中被稱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不會乾涉聖神殿堂和聖奴乃至其他一切勢力的行動。
他的最終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到屬於他的答案。
不了解空餘恨目的的人，自然會覺得他行動詭異，飄忽不定。
了解的人，就如八尊諳，隻覺有跡可循，已不會再生無妄擔憂。
“不必。”八尊諳望著天穹上那三顆詭異瞳珠搖頭，那瞳珠他看著很熟悉，也很陌生。
“是不擔心麼？還是其他的什麼？”空餘恨追問
八尊諳目光不變，“我安排的人，已經進場多時。”
……
饒妖妖握著貳號戒指，重新走進罪一殿的時候，感受頗有些物是人非。
上一次她出現在這裡，一劍斬斷了鬼獸寒爺的封印柵欄，利用其給足的壓力，決定封聖。
這一回再臨此地，人還是那個人，但前綴，卻得加一個“聖”字了。
作為紅衣執道主宰，作為聖神殿堂十人議事團成員。
可以說，哪怕全天下人都信了八尊諳那聖帝金詔，都信了他話裡頭說的虛空島遍地都是封聖道基，她饒妖妖都不會信。
但是，在這虛空島，她卻是第一位真封聖了的人。
怎麼說呢。
造化弄人！
“成聖，也有苦惱……”
腦海裡的“放逐倒計時”，是封聖前不曾出現過的。
饒妖妖聯想至此，搖頭失笑。
她確實還有太多的事沒做好。
但不管怎樣，能成一件是一件。
封聖也是事，還是件不可忽略的大事！
貳號的話是很不留情麵，但也確實說得對。
當務之急，是緊著戒指裡頭的五十枚虛空結晶，去兌換一枚免逐令。
真煌殿的位置很好找。
饒妖妖已經得到了罪一殿的內部結構圖。
至於說迷宮圍牆，這連劍仙都攔不住，何況劍聖？
很快，當饒妖妖腳步一停，來到了那所謂的名為“真煌殿”的“廢墟遺址”前時。
她愣住了。
“這是……”
這個地方，不應該是一座大殿麼？
不赦廳這種偏殿她也親身去體驗過一次了，不長這樣。
放眼望去，這裡的“真煌殿”，除了塊隻剩三分之一大小，不太能驗證大殿身份的牌匾，因為上邊寫著的是個“殿”字外。
其他的，全是碎石！
碎石廢墟上，有三個老男人，不知道在搞什麼貼貼儀式，總之靠得很近，腳尖對腳尖的，就差沒親嘴了。
賣相最老的披頭散發的那個，肩上還扛著個斷腿斷臂的殘疾人。
這幾位相互對視了下。
“轟隆”一聲巨響，罪一殿就也跟著開炸了，九天之上更是衍生出了的好多重雷劫。
“什麼情況……”
饒妖妖都懵了。
她隻是過來兌換一枚免逐令，僅此而已。
為什麼一到這裡，能有這樣一出好戲看？
關鍵是，還有十重雷劫的盛典，迎接自己的到來？
……
“薑老狗，你瘋了，你連我都想殺？！”
宇靈滴視線一接觸三劫難眼，整個人都在狂叫不好，急忙挪開視線。
可已經遲了。
黃泉和梅巳人是在半聖玄旨的指引之下無法反抗，他純粹就是因為好奇心使然……
不！
好奇心，害死貓！
宇靈滴此時真恨透了自己為什麼要眼賤，去瞅上那麼一下。
他本可以相安無事。
因為薑布衣的半聖玄旨並沒有爭對他。
他之所以也被“聚”了過來，不是因為“聚”之一字，而是因為他本就被抗在薑布衣的肩膀上！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了。
離這麼近，薑布衣還披頭散發，還一直垂著頭，還將黃泉、梅巳人都給搞到身邊來差點親嘴，最後，他還抬起了頭！
這換個人……
誰來了不得瞅上一眼這家夥想搞什麼啊？！
那一瞬間的心血來潮，甚至沒法阻止宇靈滴的好奇心，以至於不經意間，他和長了三隻眼睛的薑布衣也對視上了。
——普天之下，有能讓水係奧義掌控者看一眼就死去的事物嗎？
嗬，宇靈滴以前覺得是沒有的。
但現在，他慌了！
“三劫難眼……你個瘋子發病也不告訴我一聲，我現在跟你在同一條船上啊！”宇靈滴一邊瘋狂往懷裡掏東西，一邊大聲斥罵。
“你以為本聖想讓你活著嗎？”薑布衣陰惻惻笑了，三眼望來，森冷一眨。
蠢貨！
傻子！
愚不可及！
宇靈滴咒罵聲全給縮回去了，小聲抱怨兼提醒道：“彆忘了‘半聖玄旨’，你殺我會出事的。”
“大家現在都在出事……”
得到如是瘋子答案的宇靈滴果斷不吭聲了。
開玩笑。
幾句話，他聽出來了薑布衣有種不想活了的味道。
這種接近崩潰的半聖，當下最好的對待方式，就是不搭話，順著他。
“跑！”
旁側，梅巳人和黃泉在一聲爆喝之後，各自擇了一個方向，飛速遁射而去。
於他們而言……
半聖之劫不好渡。
三層聖劫九死一生。
但畢竟還有一生，現在隻是開始，還有希望遏製，或者找機會渡過去。
真要大家的聖劫疊在一塊了，你的挑釁我的，我的嘲諷你的，互相激怒，導致聖劫一劫更比一劫強。
留個全屍……
在屆時，都將成為一種奢望！
薑布衣目送梅巳人和黃泉離開，並沒有阻攔。
他並沒能力阻攔，因為他也有一層自己的聖劫要渡。
裡裡外外表現得儘是癲狂，口口聲聲還說要大家一起死……薑布衣其實內心是冷靜的，比死人還冷靜。
如若能不死，他十成十還不想死。
薑布衣真正想的，其實隻是梅巳人和黃泉死。
順帶拉個宇靈滴陪葬最好不過，但宇靈滴可以的話，是死於他人之手。
彆人的聖劫是三層，他薑布衣是一層。
彆人隻是太虛，沒有渡半聖之劫的經驗，他薑布衣是半聖，有經驗。
薑布衣比現場所有人都有希望活著，作為淚家瞳三劫難眼的擁有者。
“帶我走，我們能活！”
便這時，宇靈滴附耳低聲道了一句，從懷中摸出了一扇虛幻的光門。
他指尖飛躍一滴聖血，融進了虛幻光門裡頭。
“次麵之門，敕！”
嗡一聲顫響。
九天雷劫尚且處於彙聚、成型階段。
忽而天穹再生異象，有巨門翕開。
其中似有玄奇道則之力湧出，化作無儘鎖鏈，拘住那雷劫之力，便將之扯入其中。
轟的一聲，大門緊閉，異象消失。
虛空島上，所有觀劫者，乃至是衝到了罪一殿下，想要進去的煉靈師們，都看呆住了。
因為這般異象生成後，十重雷劫，最後隻升起了七重。
餘下的三重，尚未誕生，便胎死腹中。
“有三個渡劫者死了？”
“這麼快？”
“看來這異寶的爭奪廝殺，比想象中的更慘烈啊，衝！！”
次麵之門，實話講不到最後關頭，宇靈滴不敢拿出來。
特彆是當著黃泉、薑布衣的麵。
果不其然，他才方用聖血，祭出了這次麵之門的些許能力。
遠方騰射而走的黃泉身形猛地一顫，而後定住了。
“你小子……”
隔著老遠，宇靈滴甚至能聽到黃泉那半句話中的驚歎、震撼和難以平複的各種情緒。
他明白，天人五衰的情報更新是不及時的。
黃泉對於自己拿到了次麵之門，真的一點都不知情，他甚至沒想過，小小一個斬道，能拿到次麵之門。
但這反應也很明顯，黃泉，認識次麵之門。
“刷！”
明明頂著三重聖劫，黃泉刷一聲飛射了回來，完全悍不畏死了。
似乎在他的眼中，次麵之門什麼的，比他自己的小命要重要數百倍。
“攔住他！”宇靈滴驚恐，“薑布衣，攔住他！帶著我跑！”
他真沒想到啊！
都等黃泉跑這麼遠了才拿出來的次麵之門。
一掏，人又回來了！
並且，黃泉一路飛馳而來，身前還重新降下了點點銀光——時間長河，即將降臨！
“他想要從時間長河裡對我動手！”
“他沒法篡改曆史，那是因為上一次他想篡改的對象是半聖，是薑布衣，他無能為力。”
“但我隻是……斬道！他隻要想，哪怕不能做到篡改曆史，也可以通過對時間長河裡上一個時間段的我拿出來的次麵之門做點什麼，繼而影響到現在的我！和次麵之門！”
宇靈滴駭然失色。
黃泉甚至還沒有動，他通過分析得知的後果，就已令他驚悚。
時間屬性，太詭異莫測了！
“次麵之門……”
“這，又是個什麼東西？”
薑布衣臉上頂著的三劫難眼已經斂了回去，稍顯驚異的望來。
他看見了什麼？
就方才一下，宇靈滴將其雷劫給截斷了？
這種能力也能擁有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宇靈滴點一下頭，他薑布衣也能活下來，半分不用嘗試去渡雷劫？
“攔住他！”
宇靈滴哪裡來得及解釋，指著遙遙歸來，即將走進時間長河之中的黃泉爆吼。
薑布衣回眸一望。
啊。
是那條河……
沒記錯的話，本聖，就是死在他這一河之下的。
薑布衣這回甚至特意瞄了一眼黃泉背後的魂切，以及另一把被封印之帶纏繞著的劍。
他還是有些看不懂這兩把武器的能力。
但不懂沒有關係，等量代換成享譽天下的邪罪弓，還是兩把！
薑布衣一下就能明白，黃泉背上的東西有多重了。
“如果本聖還有其他後手的話，倒是也不介意幫你這個忙……”
薑布衣道完，扛著宇靈滴調頭就跑。
去你娘的幫忙，先渡劫！
本聖不信你會讓我死掉。
本聖現在，對你有大用！
“阻止他啊——”
宇靈滴吼得都力竭了。
可在場的沒有一個蠢人。
哪怕薑布衣和他宇靈滴簽訂了契約，也不會蠢到為了彆人……的寶物，去付出生命。
“阻止黃泉”和“帶宇靈滴走”這兩道命令同時存在，薑布衣隻需要知道哪道更重要就行了。
都是老狐狸了。
連大道規則都知道該怎樣去規避。
薑布衣又怎麼可能蠢到回頭去跟頭頂三重聖劫的黃泉拚命呢？
他隻是看起來瘋，其實心如止水。
“咻。”
擦肩而過之時，遠方站在廢墟之上的，似乎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饒妖妖！
薑布衣心頭一凜，很快麵上泛出喜色。
他沒有減速，同樣也不曾停下問好，因為他知道，聖神殿堂的支援到了。
宇靈滴，會幫自己，將這一切都樹成最好的擋箭牌！
“饒劍聖！”
果不其然，薑布衣思緒才到此，宇靈滴喜出望外的聲音出來了。
他看出了薑布衣不肯減速，隻能儘量言簡意賅，將此地所有情報，傳遞出去。
“次麵之門，在我手上！”
“薑布衣同我們簽訂了契約，半聖玄旨為證！”
“黃泉要對我出手，攔……殺了他！”
三句話。
饒妖妖目中燃起了光。
“次麵之門……”
她輕聲呢喃著，視線一抬，落到了那已然走進時間長河，抬手就要觸碰到的某個時間片段上宇靈滴手中次麵之門的黃泉身上。
同一時間，黃泉似是有所感應，動作止住，舉目投來。
“嗡！”
這一刹，時間長河像是泛起了漣漪。
黃泉置身其中的身影微微一錯，衣衫也多了些許褶皺。
他瞳孔一顫，似乎認出了這來者乃是晉升之後的饒妖妖，是劍聖，而非劍仙！
所謂劍仙……
普天之下，劍仙甚至隻能排出來七位，全是古劍修，至少也是有古劍修背景的半靈劍修。
至於純粹的屬於煉靈時代的靈劍修，一個都排不上號。
這等含金量幾乎拉滿了的排行榜，裡頭的劍仙哪怕是墊底的，隻消上了半聖之境，能簡單得了？
更何況，饒妖妖實力、資源、背景……全部不墊底！
“跑！”
視線僅一接觸，黃泉就知道，當下的他絕對接不住封聖之後的饒妖妖。
這不是一滴、兩滴聖血可以解決的事。
頭頂上那麼大的三坨聖劫，擱誰誰壓力山大！
黃泉猛然轉身，連時間長河內的次麵之門都顧不上了。
“不跑，當有性命之憂！”
古劍修的手段太可怕！
煉靈師相當於修煉煉靈道中的某一道，譬如水係大道。
古劍修中的瘋子……甚至不是少數，九成九，他們個個都是奔著“掌握劍道”這個目標去的。
這放在煉靈界，相當於“哈，水係大道算什麼，修成了不過幻劍術第一境界，我要的是掌握全屬性大道的奧義，也就是九大劍術的全部境界”。
——不是瘋子，這是什麼？
黃泉轉身就跑，連半息猶豫都無。
在他眼中，一名古劍修半聖，比十個全盛狀態的薑布衣加起來，還要可怕！
可是……
遲了！
饒妖妖已經鎖定了他。
“玄蒼。”
她手一揚。
連請劍動作都無，可現下的玄蒼神劍再無有之前的半分不敬之意，咻然飛出，入掌心中。
“觀破紅塵……”
饒妖妖立於真煌殿廢墟之上，黃泉遠在九天銀色的時間長河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