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
甫聞此言,儘人心緒駭到無以複加。
十祖之外,還存有一個道祖,存在感弱到連時祖都比不過,隻因祂是記憶之道封神稱祖?
“不可能!”
但也隻是一瞬,儘人便否決了這般想法。
太荒謬了。
且不說祖神之能,橫斷一世。
若麵前黿童真為道祖,何至於龜縮乾始帝境,與其餘幾大聖帝世家平分資源?
單單從始至終於這黿背上小男孩的種種表現看,他就稱不上是“祖”。
儘人發笑,毫不掩飾言辭間的譏諷,大有尋死之意:
“祖神焉習他家之法?”
“君不見祟陰初複蘇,屢敗於我本尊之手,亦將之視如螻蟻,在術道之路上一騎絕塵。”
“你?道祖?”
儘人說著,身子往上頂了一下。
那老黿低低喚了一聲,居然也將爪子挪開。
儘人趕忙趁機跑出,整理著衣衫狼狽起身,上下掃量著這個“阿戒”,再複一笑:
“你又是何道之主?”
“竟是弱到需要觀摩我之一招半式,好尋思如何去對付我本尊?”
他一頓,雙手叉腰,放肆叫道:“原來弱道之主?!”
黿背上的小男孩並不動怒,手捏著下巴,意味深長盯著這個徐小受身外化身看:
“祟陰一術,禁你遺忘之道。”
“我今一計,禁你身外化身。”
“祂可為祖神,我不可為祖神?”
儘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謂難受之至。
但隻要這位“道祖”還有聊天的欲望,他就有或活、或死的機會,聞聲哈哈大笑:
“那好,道祖,我姑且敬稱您為道祖。”
“但真不是我要貶低什麼,隻是不得已想如實道來一二……就您這裝神弄鬼的伎倆,以及偷雞摸狗的手段,彆說比不得祟陰一根汗毛了。”
“花未央!您知道吧,您甚至連半祖都比不上!”
人固有七情六欲,道穹蒼都無從避免。
當騷包老道被手指指中的時候,亦得嬌軀一顫,這“道祖”真能幸免?
儘人左右無法,隻得尋思放肆言辭,看能否撩撥得動“道祖”情緒一二。
他失望了。
黿背上的小男孩似修的太上忘情道,對他的垃圾話再不感興趣,眯眼笑道:“展示吧。”
他顯然不想聊了,隻想看看徐小受的能力。
你說不聊就不聊?
你說展示就展示?
儘人可不是個好脾氣,既生生不得,死死不了,左右不過一個“痛”——他還痛得少嗎?
當下恣意妄言,唾聲道:
“道祖,彆死裝了,撐死了您也就那樣。”
“祟陰一術禁我遺忘之道,是因為祂初複蘇,狀態不佳,祂使的是萬分之一的力。”
“您呢?”
儘人說到唇角生蔑,目色譏嘲:“你廢的是九牛二虎之力,可把我困在乾始帝境,殺不敢殺,放不敢放,圖什麼,圖個與我為敵?”
這話真可太戳人心了。
分明就是一杆矛直接無比捅進了“道祖”心巴,刺得他眼皮都不由一跳。
“激我?”
“不是激啊道祖,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您除了虐待我,為乾始樹一外敵,這般行徑,還能有什麼好處呢?”
老黿百無聊賴抬動眼皮,瞄了這聒噪的人類一眼,似在煩怎麼還沒聊完。
黿背上的小男孩噘了噘嘴,不再多言,小手往下方一揮。
“刷!”
星光遍灑。
儘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什麼,腦海裡多出來了繁複駁雜的記憶。
他頃刻頭疼欲裂,慘叫哀嚎。
短暫的人生突然被植入萬年滄桑,有如狹窄的瓶器被暴力塞進擎天之杵。
“啊——”
儘人眼眶猩紅,腦袋都要爆開來了。
那模糊繁錯的記憶,勾勒成一個個畫麵。
有他為凡夫俗子,眼睜睜看著鄉下父母被野獸屠戮餐食的絕望,有他為富家女子,被強寇大盜欺壓淩辱的無助,有他為八旬老丈,被十多孩童……
“草!”
種種壓抑,紛至遝來。
輪番淒慘,接肘而至。
隻在一刹之間,儘人過完了百態人生,再也忍不住臟口怒噴。
若是尋常人遭遇這般繁複記憶傾軋,怕不得神智頃刻被摧殘殆儘,化作癡呆。
偏偏儘人意道盤超道化。
偏偏又不知是這黿童故意還是巧合,記憶傾軋的程度,剛剛好就是儘人能忍耐的極限。
“老子宰了你!”
儘人暴起,怒目圓睜,再也扛不住這般傷害,二度化身極限巨人。
他提起拳,重拳淩空,就要轟落。
可“感知”卻也在同一時間,瞧見了黿背上風輕雲淡的小男孩,他並無動作。
這一次,儘人看得更清楚了。
他清晰瞧見著這黿童身後,似背負有虛幻星空,星空當中有幾顆黯淡疏星亮起。
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反應……
畫麵無不被投射,烙入星辰之內;道韻無不被擬態,載入記憶之中。
在那星空之後,有光芒已盛的幾顆星辰。
內裡正在投放的畫麵,赫然是自己入乾始之後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且不止於此,星辰快速變幻,依照過去推演未來,一瞬能有萬千變化,模擬著不數個發展的可能性。
“記錄我?”
極限巨人淩於半空,形同石化。
儘人跟給喂了一把蚊子般,心緒難受,五味雜陳。
這個瞬間,他竟不曉得意念剝奪該不該開,罹國持刃該不該發,這極限巨人的一擊該不該落下……
“啊!”
他怒吼著。
在半空收拳,想要祭出無量寂子,猛又收住。
最後僅僅隻能點燃自我氣海中的普通力量,試圖完成一次毫無殺傷力的自爆。
“說了,你死不了。”
黿背上的小男孩看他如此糾結,真是過意不去,一揮手又有星光灑出。
瞬時間,儘人自爆之想一斷。
他腦海中又被強行塞入了帝王貴胄的奢靡生活,青樓豔女的婉轉承歡,苦寒邊境的軍士哀鳴……
“草草草!”
儘人當真要崩潰了。
這哪裡是道祖,這是惡祖,惡心之祖!
跟著本尊這麼久——他來得晚,本尊已然起勢,從未受過如此折磨。
“道乾始!”
儘人目眥欲裂,痛不欲生喝道:“要麼殺我,要麼囚我一生,最好不要讓我逮到機會,否則今日之……”
刷!
又是星光掃過。
儘人呃唔一聲,眼珠子痛得要嘣出來。
黿背上的小男孩笑了,單手托腮,唇齒翕合:
“你恨我?”
“你閱曆尚淺,如薄紙一張,修道進步神速,根基浮萍不穩,最缺的便是人生百態的曆練。”
他望著那巨人在半空抽搐,見無受好之心,隻得一歎:
“你可知饒妖妖為修紅塵道,做了多少貢獻,才換來族中的一次資源傾斜?”
“今我親自出手,助你人生曆練感悟,雖說有些揠苗助長,可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你反倒嫉惡於我?罷了。”
他低下頭,拍著老黿的背,長長一歎:“此刻的你痛不欲生,未來的你感恩戴德,而如果必須要背負這個罵名、你的仇恨,雖非我所願,亦能接受。”
言畢,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陽光燦爛,又是隨手拋灑出了星光。
儘人:“啊!!!”
……
“這是,哪兒?”
徐小受左右張望,四下已非鬼佛界,而是一路山林,鬱鬱蔥蔥。
他身著白衣,手持一劍。
身體儼是有些不受控了,居然莫名其妙就對著林深處作揖,且潸然淚下,動情說道:
“此去經年,不知何時可歸,師父再造之恩,小荼無以回報。”
他毅然決然轉身,望向西方:
“我將一路西行,以手中劍,殺穿四方,直至尋至大漠、尋到花海、尋出古劍道新生之路。”
“師父,珍重!”
言罷,大踏步下山。
徐小受懵了,這又是什麼跟什麼,怎麼突然給我整到這裡來了,幻境?
他感覺這段“人生?”、“記憶?”,或是什麼東西,有些熟悉。
他竭力讓自己的視線往下移,想要窺得手中劍一眼,確證點什麼。
無果。
直至不受控的走到山下,他駐足立定,深吸一口氣來,掏出手中劍,視之而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