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
隻是一頓,周遭便有人認出了這張臉來,驚呼聲起:“笑崆峒?”
“參月仙城,笑崆峒,見過諸位。”
笑崆峒露出真容,則麵前大部分半聖,皆是前輩,他也是規規矩矩行了個後輩禮。
但禮歸禮,他禮貌歸他禮貌,當認出這張臉來,所有人都立不住了。
“兩代劍仙求無七,徐笑柳來顧北兮,他真是七劍仙,還是僅次於受爺的笑崆峒!”
“傳聞聖奴首座八尊諳,名下有一弟子,繼承了他的全部劍術,尤其是幻劍術,難怪他什麼都沒做,戴修、洛回等聖撞風而倒,這就是幻劍仙!”
“參月仙城的大殺神啊,半年前以一己之力捍衛了半個東月界,殺得血流成河,聽說連北劍仙攜帝劍去收服參月仙城,最後也是铩羽而歸!”
“……”
酒肆周遭,沸議頓生。
笑崆峒抱拳鞠禮完抬起頭來,嘴角是上揚的,嘴巴是合不攏的,想壓都壓不住。
他一生都頂著老師的臉,在外頭借劍。
隻有在參月仙城時,才能做回自己,慢慢修劍。
若非當選了七劍仙,實際上知他者,也就東月界,撐死了小半個東域,還是隻知名,不帶認得臉的那種。
前有第八劍仙,後有第一劍仙。
夾在中間時代的笑崆峒,心底裡其實比溫庭還要難受,他也被襯得黯淡無光了。
似“受爺”那般在傳道鏡前風光提劍,且從無敗績的美夢,不說笑崆峒,當世九成九古劍修都做過。
但受爺有受爺的風光,也有聖奴二把手的壓力。
笑崆峒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屁股在哪個位置,他隻享受了一瞬的當下,便收斂心思,歸於平靜,望向陸時與:
“陸前輩,考慮得如何?”
陸時與在見到這張臉時就知道壞了。
他還在賭此人不是聖奴中人,隻要賭中此條,生浮屠之城根本不懼天下任何勢力。
可此人不僅是。
他自己也有個城。
他老師還是八尊諳,跟受爺又關係匪淺……一出事,生浮屠之城必然跟著完蛋。
栽了!
認栽了!
陸時與與鐵大猛、上風道人等對視一眼,各皆無奈長歎,最後拱手將生劍奉上:
“還望笑劍仙遵守承諾,半年之期一到,歸還我生浮屠之城名劍。”
“好說。”笑崆峒咧開嘴,伸手將劍攝來。
嗡!
便於此時,遙遙北地,乍泄一道幽暗劍光。
緊隨而至,厲鬼嗚咽之聲,響徹整個鬼佛界,再沿著海陸、道則,逐風蔓至聖神大陸五域。
一道略含沙澀,然飽蘊戰意之聲,傳掠世人耳郭:
“八尊諳何在?”
……
“八尊諳何在!”
南域風家城,數以百萬計的靈劍,或有主、或無主,一瞬飛騰,鋪滿天空,琳琅滿目,觸之驚心。
所有人都嚇到了,滿城人有近九成,轟然匍倒在地。
突如其來!
聽那恐怖回聲,此人居然像是在宣戰……對誰?對第八劍仙?
他誰?他瘋了嗎!
“真瘋了!”
“這個世界,終於瘋了!”
“哇哈哈,亂起來,亂起來!”罪土上無數匍地的狂徒,望劍不驚反喜,看熱鬨不嫌事大,已挪動手腳,開始在掌杏中找是否有知情的傳道主。
風家大院,劍閣顫動。
內裡收斂的各般靈劍、遺紋碑古劍,儘皆破窗而出,連帶著風家古劍修所有人都握不住的各自佩劍,一並行天。
“這……”
所有人衝出了房門,來到了各自的院門口,又不由齊齊跪倒在地。
勉力抬眼張望。
天空不是天空,而是劍的海洋,整個世界都被劍給淹沒了!
風中醉先出左肩,後出右肩,勉強擠出房門,從黑暗的房間中,來到了更為絕境的劍下陰霾。
他望著漫天的劍,轟然跪倒,然後愣住了。
他突然瑟瑟發抖。
不止有密集帶來的恐懼,更有對一眼之後,於磅礴劍道、於自我渺小的無儘恐慌。
“啪嗒、啪嗒……”
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淌下。
風中醉以為是自己心態出了問題,導致的軀體化反應,餘光一掃,滿院之人皆然。
萬劍一瞬生靈,齊齊拜向北方,有如帝王出行,萬民臣服,此才謂之“劍道儘頭”!
“蕭晚風……”
風中醉想到了自己的好友。
他不知道神劍玄蒼是否也被攝上了高空,蕭晚風是否也如自己此刻一般跪倒在地。
他忽然很想要去中域鬼佛界,去看一眼正麵戰場。
他大概知曉發生什麼了,這是他半年前所期待,而沒有等到的。
他掙紮了一下,沒能起身。
於是摸出了金杏,偷偷找到了關注的紅娘,點開她的金杏傳道畫麵。
一片漆黑。
……
“八尊諳何在!”
葬劍塚萬劍飛起,數萬拜山者,轟然跪地。
繚繞東山的霧靄,陡地下沉,露出了如劍般上穿雲霄,鋒利無匹的山峰。
可那山……
抬眼望去……
居然也開始巍巍顫顫!
“啪。”
葬劍塚,洗劍池,水花驚碎。
嗡鳴聲中,那無數年來被收集於此的老劍、鏽劍,熱血再生,鋒芒再展,鏗的破空掠起。
“來了。”
溫庭黑發飛揚,在劍流掠空的縫隙裡,抬眼望向虛空。
他並沒有阻止洗劍池中古劍的朝拜禮,他知曉來的是誰,因而這些都是無意義的。
可當萬劍皆去,洗劍池驀然一空時。
居於洗劍池邊上,本是池中最無名的一柄劍,在此刻成為唯一後,便顯得鶴立雞群了。
那是一柄青色的斷劍,生有斑斑鏽跡,平日裡痛苦流涕,日夜不斷,吵人得很。
這個時候,它的安靜,它的沉著,尤為刺耳。
溫庭一笑,撫了撫青居,謔聲道:“它們都去拜他了,你,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