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秘境,祟陰的咆哮聲才剛落地,道穹蒼立即跑出來接盤了:
“祟陰大人,敢問發生了何事?”
可祟陰像是瘋了,也懶得和螻蟻解釋,壓不住怒火,隻是狂喝道:
“欺人太甚!”
“神農百草,欺人太甚!”
那狂暴的聲浪犁翻大地,將草木撕得支離破碎,仿佛要堙滅此間之地所有生機。
“……”
月宮離束手於側,雙目略有失神。
無人在意的角落裡,他也是封上聖帝了,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十境聖帝。
意料之中。
又恍若一場大夢。
就在前些日子,“聖帝”二字,距離自己尚遙遙無期,稀裡糊塗的,卻也是封上來了。
這並沒有引發半點波瀾。
就像他月宮離,人生的角色,早已標明了是無足輕重。
聖神大陸甚至接收不到半分他封上聖帝的訊息,因為聖帝氣息,早已完全被祟陰封鎖在四象秘境裡。
一個封閉的囚籠!
“刷。”
風聲一動。
月宮離聖念掃見,旁側大石頭裂開。
上方有天機道紋顯露,半透明的道穹蒼,快速凝出了身形。
隻是半聖。
半聖道穹蒼也沒看自己,一出現便望向了高空,望著那肆虐的瘋狂:
“祟陰大人,可是想找神農氏的麻煩?”
轟的一聲,高空炸響,祟陰意象凝聚,三隻眼睛睥睨往下,壓迫感十足。
“本祖,要殺了祂!”
“祟陰大人可是忘了我們的計劃?此時若出,前功儘棄。”
“本祖將把祂煉為,術種!”
“可祟陰大人的狀態,支撐得了嗎?我的建議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非是不出,而是無奈拖時之舉,待得魔、藥戰起,才是我等……”
“道!穹!蒼!”
祟陰一聲長嘯,打斷了螻蟻的聒噪。
而後萬千情緒斂歸於無,唇齒輕啟,略帶可笑:“有人騎在你頭上拔毛,你也能忍?”
呼!
涼風習習。
月宮離雙目無光,失神地望著遠方空無。
道穹蒼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祟陰大人,怕是有詐,依我看,此事……”
氣氛突然凝固。
道穹蒼也跟著戛然而止。
盯上祟陰唇角一掀,盯著他邪笑:“餘好似不曾言及,究竟發生了何事?‘有詐’二字,從何得來?”
月宮離作為一個局外人,光是在旁側聽著,已覺心凜。
祟陰一靜,比發狂時還要可怕,像是爆發前的安寧。
可道穹蒼真不知是心大,還是根本不在乎,他竟還能做到完全坦誠:
“祟陰大人,你所聽到的,我自也有法子聽到,而受爺如此刻意挑唆,您難道聽不出其中意味嗎?”
祟陰咧開嘴,無聲笑了。
徐小受在挑撥離間?
是的,這誰聽不出來呢!
但他說的東西,究竟是不是實話,祟陰又如何分辨不出來呢?
術種歸源、術種蘊神、術種萬變,按這個步驟慢慢走下去,藥祖要做的,不正是自己現在在做的變種嗎?
獻祭月宮離,則四象秘境得以不廢,可永久抬高為聖帝法則之地。
同樣,術種一植,獻祭祟陰,則聖神大陸道法層次可拔升為天境層次,且永久不掉。
祟陰,難道看不出這些嗎?
而今藥祖狀態全盛,自己狀態拉胯,人家計劃圓滿,自己毫無防備。
若無徐小受點破,怕再等上一些時間,魔藥二祖一齊出來,就不是大戰,而是合力來獻祭自己了。
在知曉一切的情況下,道穹蒼還讓自己等、忍,其狼子野心,祟陰又怎麼看不出來呢?
“神農氏養的狗,倒是忠心耿耿!”
祟陰閉上眼,懶得再多言,雙指印決一掐,四象秘境隆隆作響,在快速崩潰。
道穹蒼全然不反抗,攤開雙手,大有舍身為祟陰之象,喝道:
“祟陰大人殺了我,然後衝出四象秘境,助念祖戰神農氏,全徐小受之想。”
“而後,曹敗徐退,隱於人後,祟陰大人獨占神農氏,因狀態不佳被逮,繼續按機會被獻祭成就聖神大陸,成就新天境。”
“魔出、藥走,二或有一功成,斷無祟陰大人的份,您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灰飛煙滅。”
“這,就是祟陰大人想要的?!”
四象秘境陡然安靜了下來,祟陰猛地睜開眼,目中有怒火噴薄。
就像是傷疤被毫不留情揭下來了,血淋淋一片,痛疼萬分。
是的,祟陰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祂狀態太差了,這會兒出去,確實根本擋不住藥祖,撐死了“逆禁輪生”,拖藥祖一並下水。
便宜的,還是徐小受、魔祖、念祖。
所以,道穹蒼說的,也對!
祟陰放下決印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待如何?”
道穹蒼嘴角抿出了笑:“祟陰大人,按計劃行事,最為妥當。”
他不再多言。
一轉身,望向了月宮離。
四象秘境遠處隆隆,這方世界因聖帝成、祟陰怒,而提前了潰敗,大有全盤崩解之勢。
月宮離心底的世界也在潰敗。
他迎眸對上,視線碰上道穹蒼,腦海裡翻飛的,竟是兒時聖地秘境的無數好笑回憶。
有玩火尿炕的……
有一塊兒組裝天機石頭人的……
有犯了錯脫下褲子排排跪,一並受鞭刑的……
昔日舊友中,北槐率先性格大變,饒妖妖接著隕於雲侖,華長燈跟著葬身靈榆山。
月宮離恍神了。
自己似有一種特殊的能力,總能在分彆之前,提前察覺到那是最後一麵。
曾幾何時,他也在雲山帝境中,跟華長燈欷歔過兒時的種種,也勸過。
可惜了。
命,無法更改。
道穹蒼,你又是什麼命?
又想為我,更改怎樣的命運軌跡呢?
“好久不見。”
月宮離輕輕笑著,狐狸眼眯成一條線,極為俊朗。
明明才在寒宮聖帝聽雨閣見過一麵,他這話說出來時,腦海裡定格的,卻是桂折聖山自己新官上任的畫麵。
那會兒……
紅衣執道主宰月宮離,風姿卓絕。
道穹蒼也還是道殿主,運籌帷幄,沒有被罰罪下死海,更不曾叛離聖山。
華長燈也還藏在屏風燭地,尚未出山,一心龜縮,不封聖帝,則不用封祖神,則不用被三祖逼得隻身赴死。
三帝之最的愛蒼生,更還在用大道之眼默默守護五域,以邪罪弓鎮惡誅邪,為一個夙願而活著。
時間,停在這個時候,一切該是多麼美好啊?
可惜,那個該死的婆娘,出來了……
月宮離發誓,如果時間能夠倒退,他會在出任紅衣執道主宰的第一時間,用最煽風點火的語氣,將淚家慘案當眾挑明。
再挑唆愛蒼生,哪怕用綁架的方式,也得讓他拉開邪罪弓,三箭射殺道璿璣,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大局得以安定。
之後種種,大概率也就不會發生了。
那麼道穹蒼,也就不會在離開聖山之後,於再次歸來時,以這樣一種身份,站在自己的對立麵,陰陽怪氣:
“恭喜離公子,賀喜離聖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確實教人無比唏噓呢!”
月宮離望著半透明的道穹蒼,瞧他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直想發笑。
忽然,他眼神光影一頓,下巴便抬了起來,拿捏著口吻道:
“半聖道穹蒼,既見本帝,為何不拜?”
道穹蒼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