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周圍的“地翻天”成員聽了一會,各個麵色漲紅,眼中滿是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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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南郊集市。
飯館內,夥計端著托盤從後廚來到大廳,靈活地避開幾個醉漢,來到一個身穿偽滿軍服的客人身旁。
“蘇班長,菜齊了。”夥計將菜一一放到桌上,彎腰賠笑道。
雖然眼前這位是熟人,也不像其他當兵的那樣不講理,但夥計始終陪著小心。
蘇啟文看著膽戰心驚的夥計,輕聲說了聲謝謝,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心裡卻長長的歎了口氣,無比痛恨身上這套衣服。
若不是為了家小,他真想將這身狗皮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再想想被鬼子殺害的哥哥蘇啟武,原本可口的飯菜變得味同嚼蠟。
“聽說了嗎,那個去了城裡,殺了不少鬼蝗軍,特務科到處設卡盤查。”
隔壁飯桌上有人用手比劃了個“八字”,神秘兮兮地說了條小道消息,話裡多少帶了點幸災樂禍。
同桌客人連忙攔住此人話頭,還悄悄朝蘇啟文這邊努了努嘴,示意對方這裡有黃狗子。
蘇啟文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當然注意到了兩人的舉動,他將杯裡的燒刀子一飲而儘,眼眶微微泛紅。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蘇啟文回過頭,看到了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國泰?”
蘇啟文的聲音充滿驚訝,劉國泰探親逾期,打傷憲兵跳車逃跑的事情鬨得很大,傳什麼的都有。
有的人說劉國泰是紅俄間諜,逃去紅俄後當了大官,一頓飯吃八道菜,道道都有肉。
還有人說劉國泰是山城特工,加入第三飛行隊就是要破壞機場和飛機,回家探親隻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去接頭。
對於這些傳聞,蘇啟文嗤之以鼻,他和劉國泰是同鄉,知道對方絕不是什麼間諜。
但現在,他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一個被通緝的逃兵公然出現,還一副商人打扮,怎麼看都有問題。
劉國泰在蘇啟文身邊直接坐下,陳明也坐到了對麵,還伸手讓夥計再上兩副碗筷,三人如同久彆重逢的好友邊吃邊聊。
蘇啟文緊張地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警告劉國泰:“你怎麼敢到集市來,日本警察和憲兵都有你的照片,趕緊走!”
聽到這話,劉國泰不僅不怕,反而正色問了他一個問題:“啟文哥,你想不想為啟武哥報仇?”
報仇,這兩個字讓蘇啟文將快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他做夢都想報仇,可怎麼報?
跟機場的日本人同歸於儘嗎,那沒有意義,關東軍有八十多萬人,死一兩個鬼子根本無足輕重。
而且他這麼乾,家裡的父母和嫂子侄兒必然難逃一死,日本人在平房區乾的事情不是什麼秘密,很多人被送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
蘇啟文腦袋慢慢低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我還有爹娘要養活,這仇隻能以後再報了。”
“以後再報,那是什麼時候?”劉國泰探身反問,不等對方回話又再次開口:“現在就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看啟文哥你願不願意了。”
這下蘇啟文確定了,劉國泰肯定跟紅俄或者山城方麵有關,他看看桌對麵的陳明,詢問是什麼機會。
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飛行員,蘇啟文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才是真正做主的人,起碼是現場可以做主的人。
陳明暗道真是個聰明人,嘴裡卻是沒停:“那幾架日本新式飛機還在不在王崗機場?”
蘇啟文一愣,隨即點點頭:“在,不過日本人很重視那些飛機,不允許我們靠近,連碰一下都不行。”
“飛機在就好。”時間有限,陳明語速很快:“如果能保證家人安全,蘇先生你願不願意為黨國,為民族做點事。”
“我願意。”蘇啟文沒有一絲猶豫,後顧之憂既無,剩下的便隻有如何報仇雪恨了。
“好,現在說一說,第三飛行隊中有哪些人是可以爭取的,哪些是可以信任的,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慎重回答。”
陳明的神情嚴肅,策反目標的選擇非常關鍵,一旦這些人裡出現內鬼,將會給行動帶來滅頂之災。
蘇啟文稍加思索說出了答案:第三飛行隊內,絕大部分成員家中都有人死在鬼子手裡,可策反的人很多。
要不是日本人看得緊和家人的緣故,他們恐怕早就叛逃了,隻要解決了這兩個問題,願意投靠國府的人絕對不少。
這個回答跟劉國泰的說法吻合,劉國泰曾說過,他有把握策反大部分飛行員,原來原因在這。
陳明鬆了口氣,伸出腦袋靠向蘇啟文嘴唇微動,蘇啟文不斷頷首,表情漸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