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備簡陋、缺少重武器的果軍在日軍的堅船利炮和飛機轟炸下,整連整營地戰死沙場,許多營、團、甚至師不到幾天就減員大半。
慶幸的是,官兵們的土氣還算高昂,曠日持久的爭奪戰使數座城鎮成為廢墟,戰場上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幾乎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5號,日軍對駐守寶山九十八師二九二旅五八三團展開攻擊,第三營抱著與城共存亡的必死決心,誓死抵抗,孤城無援仍予敵以重大殺傷。
6號,日軍施放硫磺彈並以戰車為先導攻入城內,三營與之展開巷戰,大部分官兵壯烈犧牲,其餘被俘後遭殘酷殺害,寶山隨之陷落。
7號起,日軍增援部隊不斷開到。
9號,果軍傷亡巨大後退至日軍艦炮射程之外,以待援軍。
日軍繼續增兵,第9,13,101師團,駐小琉球1個旅團1個支隊,偽軍2個旅陸續開進戰場,連同海空軍,兵力達到20萬。
果軍也將第10,19,21等3個集團軍調到凇滬戰區,總兵力將近70個師、70餘萬人,這還沒算上蘇浙行動委員之類的愛國組織。
百萬人規模的大戰,自然十分慘烈,經常一個師派上去參加戰鬥沒多久,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還沒來得及部署,人就打光了。
有的新兵連立正稍息都不會,剛剛教學怎麼開槍瞄準和基本的作戰紀律就被派上去了,結果到前線幾分鐘便英勇犧牲。
有的人甚至敵人在哪都不知道,一炮過來粉身碎骨,隻有花名冊上的名字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留下。
左重放下報紙,抬頭望著空中快速飛過的幾個黑點,跟他之前判斷的一樣,雨季一過去,日本人的空中力量徹底得到了釋放。
從早到晚,都能看到如蝗蟲一樣的日本飛機到處轟炸、掃射,如果這家醫院不是在租界內部,又與領事館有關係,恐怕早就被對方炸了。
久攻滬上不下,三個月滅亡民國的牛皮吹爆,此時的鬼子不再掩飾,大量襲擊民用建築,比如位於真如的暨南大學和東南醫學院,前者半毀,後者全毀。
同濟大學、複誕大學、持誌學院在日機的轟炸及炮擊下全部或者大部淪為廢墟,滬上已有14所高等學校被毀或被日軍占領。
好不容易建成的廠房也成批毀壞,經濟損失不可估量,滬西著名的名勝龍華寺等大量古建築在日軍的空襲中遭到破壞,寺內的佛像被毀無數。
不僅空中肆虐,地麵上的鬼子更加凶殘。
日軍對平民和武裝目標不加區分殺戮施暴,致使無數生靈塗炭,無數街鎮村落、學校、廠房、商店、廟宇夷為平地,成千上萬的居民淪為難民。
僅寶山一縣,被槍擊、刺死、火燒、梟首、剖腹、活的人就有萬餘人之多,赤果果地暴露了日本人的殘暴。
前幾日,日軍在楊樹浦引翔鎮打了個敗仗,撤退前肆意燒殺,退出百老彙路時又焚燒東有恒路、唐市路、東熙華德路一帶,楊樹浦區域內街道儘成廢墟。
這些血案造成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死亡,屍體堆積如山,腐爛發臭,最後導致瘟疫孳生,幾乎傳播到整個滬上。
日本人這是想要毀滅民國的經濟、工業、文化力量,試圖用血淋淋的殺戮嚇退敢於反抗的人們,但這種行為注定是徒勞的。
中國有句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從左重下達投毒命令開始,特務處成績斐然,第一次出手,虹口地區三家學校的日本學生就全部死亡,這要感謝鬼子有集體用餐的習慣。
蓖麻素和氰化物製成的混合毒計殺傷力巨大,隻要入口基本就等於死亡,想要活命除非進行不計成本的搶救,前提是有足夠的醫生。
特務們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在學校下毒的同時,數家日本醫院遭到了危險品襲擊,幾十個經過十幾年培養的醫生成為了零件狀態。
沒有了後顧之憂,在宋明浩的帶領下,在滬行動人員多次針對供水係統、餐館、市場中的調料進行投毒,搞得虹口地區的日本人風聲鶴唳。
十幾天下來,共有三百名日軍士兵在離開軍營後食用有毒食物死亡,普通日本百姓死傷數千人,為此日本政府竟然向國府提出了抗議。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某人真的下令停止“針對平民的不法行動”,命令傳遞到滬上後,暴怒的歸有光扔掉假發,想要上陣地跟鬼子拚命。
還好宋明浩老成持重,好不容易將其控製住,否則這家夥犯起混來,真能乾出去前線的事來,可這不能怪他,誰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
此事唯一的好處是,日本人在市區的某些行為稍微收斂了一些,城外依然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們吃準了果黨怕把事情鬨大的心理。
而特務們報仇無門,隻能將所有怒火和怨氣撒在那些投敵的漢奸身上,殺得滬上灘人頭滾滾,報紙上刊登訃告的價格都上漲了一倍。
左重微微搖了搖頭,上頭不硬氣,下麵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修養了這麼多天,自己是時候出院了,常餘慶也該解決了。
想到這,他雙手用力撐住輪椅扶手緩緩站了起來,攔住想要過來攙扶的何逸君,咬著牙一步步向著病房走去,腳下愈發穩健。
就在左重試著重新走路的時候,位於公共租界靜安寺路的哈同花園外熱鬨非凡,一場為戰爭難民募捐的慈善宴會正在舉行。
此地為滬上最大的私家花園,花園主人是赫赫有名的地產大王,猶大富商哈同,園子以大觀園為設計藍本,景致絕佳。
從1902年擴建,到1910年全部竣工,耗時8年,占地300畝,被稱為海上大觀園,哈同去世之後開始對外開放營業。
這次慈善宴會由城中名流共同發起,來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滬上特彆市的俞長官親自站在門口迎接,與幾人說說笑笑。
其中有《申報》的老板、《時報》的總編,《新聞報》的大記者,還有地產界的華人巨富,稱的上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再看園中帶著日式建築特征,卻建有殖民地式風格陽台的宴會廳內,一張大圓台上放著昂貴的酒水和美食,供來賓們取用。
悠揚的音樂聲下,人人都端著倒滿香檳的高腳杯,互相套著近乎,個個西裝革履,梳著油頭,講英文的人比中文的人都多。
等到俞長官等人進門後,牆根處走出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穿格子西裝,胳膊肘底下夾了一個舊皮夾,每看見一個人,男人就點頭哈腰,挨個發名片,邊發邊問,要打官司伐?
原來是個招攬生意的律師,可誰沒事會打官司,此舉惹得不少客人皺起眉頭。
看門的警衛見狀跑過去,連打帶罵的將其轟走,男人的名片撒了一地,也不敢說話矮著身子就往旁邊的弄堂裡鑽,這才逃過了一頓好打。
“冊那,呸,狗眼看人低。”
男人一邊走一邊罵,吐了一口吐沫來到拐角,晃著腦袋看了看四周,表情瞬間嚴肅,幾步來到一輛熄火的黑色轎車旁邊。
確認了附近安全,此人將眼鏡和偽裝摘下露出了真實麵貌,正是左重的老部下鄔春陽,車上有一人看見他連忙下車問道。
“股長,目標還沒有來嗎,宴會快要開始了,這家夥會不會收到風跑了,要是再不來,小六可就堅持不住了。”
鄔春陽聞言看向駕駛座,一個臉色蒼白年輕人靠在座位上,見他看過來硬擠出一絲笑容,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什麼。
“目標是老狐狸,生性狡猾,此番偷偷投靠日本人,肯定會防備我們的刺殺,不到宴會開始不會到場。”
他跟詢問之人解釋了一句,接著打開車門抓住年輕人的冰涼的右手,眼眶微紅輕聲說道。
“小六,好兄弟,忍著點,把藥吃了,目標一會就到。”
說著,鄔春陽將一顆白色藥丸放進對方口中。
“股...股長,你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任務。”
名叫小六的年輕人吃完藥,臉上閃過一絲妖異的紅色,氣息平穩了許多,雙手用力握住方向盤,認真保證道。
但在視線之外,一股股鮮血從他腹部右上方的傷口處冒出染紅了地麵,顯然是受了重傷。
鄔春陽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故作輕鬆道:“我信,你是咱們科來的第一批軍中精銳嘛,一個苟漢奸,肯定擋不住你。”
誇完後他沉默了一下,注視著小六的眼睛:“要不是通過哨卡出了問題,你也不會被巡捕咬上,淩醫生就在滬上,說不定…………”
他第一次違反了保密命令,因為他不想看著生死與共,曾經一起執行過那麼多任務的弟兄就這麼死在自己麵前。
“不用了。”
小六微笑打斷他的話,用手捂住傷口:“我是肝臟中槍,救不活了,淩醫生培訓的時候說過,您就讓我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吧。
最後,我的家人都不在了,無需撫恤,錢留給需要的弟兄,就是沒能看著日本人完蛋,我不甘心啊,勝利了您彆忘記告訴我一聲。”
講到這,小六目光中充滿了仇恨,傷口血流不止,日本人製造的藥品在讓人保持亢奮的同時,也加速了血液的流動。
“好,我答應你。”
鄔春陽知道,他的家人都被日本人殺害,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是啊,如今他們除了仇恨還有什麼呢。
武器,訓練,甚至高層的決心,他們都差日本人很遠,都說哀兵必勝,卻沒人看到這背後是一條條生命作為代價。
這時,先前問話的人跑來,情緒低落的彙報道:“股長,其他弟兄來了消息,目標出現了,還有兩分鐘達到預定地點。”
“好。”
鄔春陽麵露痛苦,又轉頭看向小六:“兄弟,一路走好,我們為你送行,在那邊等著我們,將來在陰曹地府一起繼續揍那幫苟曰的。”
說完他站直身子,跟另外一個特務認認真真敬了一個禮,然後背過身子不敢再看,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臉龐滴落到地麵。
身後響起汽車啟動聲,很快慢慢遠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
“走,去法租界,今天必須把所有目標全部解決。”
沉默了兩分鐘,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警哨聲、叫喊聲,鄔春陽擦乾眼淚,注視著遠方冷冷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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