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本。”
白俄人托列塔人未到聲先到,下車後大喊一聲,接著急匆匆走進濟仁藥房,一雙眼睛四處打量。
屋裡冷冷清清,隻有化名岡本重信的左重在櫃台處算賬,見到他來,左重笑著抬頭開了個玩笑。
“我的朋友,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該來了,隻要哈爾濱出事情,你這個出租車司機比警察廳還要忙。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昨天下午我和夏子出門,天黑後回來,剛剛出去吃了早點,有人可以作證。
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了,為什麼外麵這麼多警察和帝國軍人,難道紅俄人打過來了嗎?”
雙方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托列塔的真實身份不是秘密,一味裝傻隻會適得其反,不如開門見山。
無欲則剛,他是一個在“殖民地”做生意的日本人,沒必要懼怕偽滿政府或者其它什麼機關的眼線。
“哈哈...”
“你誤會了。”
托列塔乾笑兩聲,雙手扒在櫃台上湊過腦袋神神秘秘道:“我聽說小牛角溝村那邊出了一些事情。
一群反滿抗日份子昨天晚上在附近放了把大火,今天早晨哈爾濱的軍警全部出動進山圍剿去了。”
白俄人一邊介紹情況,一邊觀察著左重的表情,如此明目張膽的試探,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感覺。
“什麼!”
左重等對方說完,語氣焦急的詢問:“藥材沒事吧,該死的,從外地購藥的成本我根本無法承受。
這些人為什麼不能安心建設蝗道樂土,非要去搞破壞呢,不行,我得去小牛角溝村看一看情況。”
說話間,他直接走出櫃台來到衣架旁邊,抬手取下上麵的大衣以及帽子,又朝托列塔招了招手。
“走吧,快帶我去小牛角溝,我付給你雙倍的車錢,早點出發,儘量晚上趕回來,以免遇到危險。”
“不,不。”
托列塔腦袋搖的飛快:“城外的日本哨卡已經戒嚴,任何人員都不得進出,就算有通行證也沒用。
而且那裡我是不想去了,沒有酒、沒有女人,以後你自己去就好,不過答應我的好處費不能少。
好了,我該去做生意了,作為朋友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跟小牛角溝再發生任何關係,明白嗎?”
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托列塔輕輕拍了拍櫃台,轉身離開濟仁藥房,上車後一踩油門快速駛走。
泥濘的地麵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車輪印,幾根綠色的鬆針插在雪泥中,在陽光下顯得分外醒目。
左重的目光一凝,隨即眉頭微微皺了皺,總覺得對方今天的表現有點彆扭,尤其是最後一句話。
遠離小牛角溝,
這是提醒,
還是警告?
他去那是做生意,這事很多人都知道,第一次去的時候甚至有日偽人員監視,根本瞞不過彆人。
所以他現在去不去不重要,要是被日本人懷疑,特務一定會上門,顯然這不是一個善意的提醒。
隻能是警告。
可對方在替誰警告,警告的目的呢,這個狗腿子難道是受偽滿警察廳的授意嗎,這似乎很合理。
左重認真思考了一會,若有所思的回到櫃台,繼續扮藥店老板的同時,手指不停摁動手機屏幕。
任務完成了,他需要請示老戴接下來怎麼辦,他們是撤離,還是堅守一段時間,這得對方批準。
沒多久,電報回了。
“見電如晤,近期會有人員接替潛伏工作,臥龍、鳳雛小組從海路返回滬上,由華東區負責接應。
另,東京站被日本情報機關破壞,人員損失慘重,僅剩情報組三人,站長莊自力目前下落不明。
情報科駐日小組當日也與金陵失去聯絡,領袖有令由你赴日調查此事,執行營救或者製裁命令。”
東京站出事。
傅玲他們失聯。
左重看著譯出的電文,心裡猛然一跳,日本人是怎麼找到東京站的,統調局和特務處要地震了。
作為特務處海外甲級站,東京站擁有情報組、行動組、總務、電訊等數個部門,人員一百多人。
一下陷進去這麼多的情報人員,他這個副處長,乃至老戴這個處長兼局長,怕是都要挨板子了。
倒不是因為死人,
人,
國府有的是。
關鍵在於國府獲取日方情報的渠道沒了,將來長官們想要知道日本的本土情報,就隻能看報紙。
當然了,再組建一個情報網絡也可以,但需要很長的時間,被日本情報機關發現又會前功儘棄。
左重將譯電的紙條撕碎,藏在手心迅速塞進嘴裡嚼了下去,大腦中開始回憶關於東京站的情報。
首先是站長莊自力,真實姓名不詳,背景不詳,既往曆史不詳,隻有老戴可以跟此人直接聯絡。
據說其也是黃埔學生,深受光頭信任,這才以三十多歲的年紀執掌一方權柄,不是個簡單人物。
左重剛進入行時,通過對方將日諜親人送到港城,以此為條件讓日諜開口,破獲了日本電台案。
等到就任副處長後,他也收到過莊自力的情報,能看得出來工作能力很強,位置也擺的比較正。
這樣一個頗有道行的老手,帶人在危機四伏的日本本土潛伏,肯定會謹慎行事,不會輕易暴露。
但亦有隱患,東京站建立時間比較早,人員背景複雜,很多成員出身江湖,不是職業情報人員。
這些人各有各的門路,各有各的後台靠山,各有各的利益訴求,頗有點迷你版特工總部的意思。
看來問題出在人上。
準確的說是叛徒。
還是個地位很高的叛徒。
這從電文中的人員損失慘重就能推測的出,在敵後作戰,普通的一線人員和指揮機關會做隔離。
基層情報員不會知道上級、更上級以及其他人員的情況,那日本人是如何摧毀整個東京站的呢。
跟蹤嗎?
這不可能。
跟蹤一兩個人還行,跟蹤一百多個人很困難,即使對方有主場優勢和叛徒配合也做不到這一點。
像是莊自力,此人在日本的掩護身份是歸國日僑,平時不參與具體情報行動,配置了專門信鴿。
需要傳達命令或收取彙報,都是信鴿去秘密信箱投放和接收,更有安全哨24小時監視秘密信箱。
除非是有人將東京站的人員資料和盤托出,日本人才有機會將他們一網打儘,沒有第二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