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剛剛走進家門,就聽到一陣叫喊聲,一眼看去妹妹左朵正被祖父追著滿院子跑,這怎麼回事。
左朵看見大哥回來了,一溜煙跑到左重身後,拉著他的衣服,伸出腦袋偷偷看著暴怒的祖父。
左學臣手裡拿著戒尺,累的氣喘籲籲,雙手撐在膝蓋上,指著正在做鬼臉的左朵,痛心疾首道。
“咱們左家家訓是什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在學校不好好用功讀書,成日看什麼地下黨的書,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左重明白了,警署被金陵警政司警告,偃旗息鼓消停了,老爺子現在是秋後算賬,不過左朵確實該教育。
她有沒有看地下黨的違禁書籍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應該學會保護自己和家人,不能如此任性。
左重轉過身,本想好好訓斥一番,可看著嬉皮笑臉的左朵,笑麵虎終是心中一軟,他這個妹妹從小就最喜歡纏著他,兄妹三人的感情很好,這才讓歸有光保護她。
他隻好裝作發怒,背對著左學臣衝著妹妹眨了眨了眼睛:“你站著乾什麼,還不過去扶著祖父。”
左朵知道大哥是在演戲替她求情,乖乖走到左學臣身邊,聽話的攙住老人家,眼睛水汪汪的。
左學臣看著兄妹兩的雙簧,冷哼了一聲:“你們就護著她吧,護得了一時,還能護得了她一世,國家大事也是她一個學生能管的嗎,不好好讀書,整天跟那幫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遲早要闖下大禍。”
左重明白左學臣說的有道理,左朵這樣單純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利用,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全家。
但青春期的孩子,性格衝動又執拗,光靠懲罰是沒有用的,得讓她自己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左重走到老爺子的另一麵攙扶著他,口中說道:“祖父放心,我等會跟左朵聊一聊,您消消氣。”
左學臣見左重眼神堅定,歎了一口氣,他這麼在意此事,不還是為了左重考慮,仕途凶險啊。
他低下頭,看著一言不發的左朵,語重心長道:“以後你要是想看書就在家中看,不要拿去學堂,此事鬨大了會連累你大哥,他現在的位置很重要,有很多對手在看他。”
左重樂了,笑著勸道:“左朵還是一個孩子,您跟她說這些,她也不懂的,那件事情我會處理好。”
說完又問左朵:“小妹,你看過那些書有什麼想法嗎,或者你自己有沒有打算,大概放心的說。”
他這句話是認定了左朵看過那些書籍,算是一種套話技巧,可左朵沒意識到,興奮地說起來。
“我讀了《資本論》《宣言》,還有一些關於法國大革新的文章,大哥知道德先生和賽先生嗎?”
左重微笑著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不過以他的身份說這些話有點敏感,便示意左朵繼續說。
左朵一臉崇敬道:“想要挽救民族和國家於水火中,就必須高舉這兩隻旗幟,啟迪同胞之智慧。”
左學臣聽完忍不住再次發怒,左朵的話就是照本宣科,挽救,這兩個字說的容易,做起來難,他聽了無數人說過這話,可結果呢,民國依舊是那個民國,沒有任何變化。
左重點點頭,又問道:“這些書是有人給你的嗎,你可以邀請他們來咱們家,大哥想見見他們。”
左朵狐疑的看了一眼左重,而後又沮喪說道:“她們說我們家是剝削者,不願意跟我一起讀書,我花錢買來的那些書,再借給同學們。”
左學臣腦門上青筋直冒道:“剝削者,我怎麼剝削了,寧波城裡誰不知道我們左家是最厚道的東家。
沒有咱們家的產業,你哪來的錢去買書給彆人看,從今天開始,你所有的月錢都停了,聽到沒有。”
“知道了祖父。”左朵想到自己要變成窮光蛋了,不由得苦著臉。
左重將左學臣扶進屋裡,一邊拍著他的後背,老爺子這話說的有問題,剝削者是階級,左家就算對待雇工再好,也無法改變這點。
左朵道聽途說來的主義,同樣不能代表地下黨的真正態度,對於愛國的民族資本家,那邊還是很歡迎的,看來需要跟左朵說明白了。
扶著左學臣坐下,左重揮手讓左朵也坐下,沉思了一會後,他說道:“你看什麼書,信仰什麼思想是你的自由,無論在彆人眼裡是不是離經叛道,祖父,您先彆著急。”
左學臣聽到左重說的,又準備吹胡子瞪眼,但被左重攔住。
左重看左朵聽得認真,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那兩位先生能否改變這一切,我不知道,但相信曆史會給我們一個答案,而你可以從自己做起,成為一個對民族國家有用的人,比如科學家,比如工程師。
無論什麼時候,建設和發展會是主流,因為我們的國家落後歐美列強太多了,萬裡之行始於足下,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這句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你認為大哥說的有沒有道理,咱們可以討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