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走廊上很安靜,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虞良對許辭兮的話語並不奇怪,他之前便有所預料。
和遊戲外的那個動物園相比,這裡有太多美好了。
相較於真實的地獄,更多的人會沉湎於虛幻的天堂,這並不奇怪。
“所以你已經準備放棄那些人了嗎?你的哥哥,你的父母,還有你的朋友們。”虞良隻是平淡地詢問。
“就算我不準備放棄,我不能再回到現實了。”許辭兮的歎息聲從黑暗中傳來,“我在動物園裡待了三個星期,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沒有人能出去的。”
“我可以。”虞良的回答依舊平靜,“我合成出了一把鑰匙,可以打開邊界的閘機,可以離開動物園。”
“什麼?”許辭兮一驚,但轉念就是不肯相信,“不,不可能,如果你有那種東西,你為什麼還待在這裡。”
“因為那把鑰匙是‘它’給我的,‘它’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我離開。”虞良坦然道。
“它為什麼要給你?不對,那你把鑰匙給我看看。”許辭兮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但突然間就反應過來了,於是話鋒一轉。
虞良無奈:“在物品欄裡,這個遊戲裡物品欄是鎖死的,你應該清楚。”
“你這是把我當三歲小孩嗎?這種話我怎麼會信?”許辭兮自然不信。
“那便不信。”虞良終於找到機會抽出自己的手。
“你……”許辭兮還想說些什麼。
“我不會和你留下來,我還要回到現實去過真正的生活,即便落魄。這裡隻是個虛假的遊戲,我不會被它困住。”虞良搶答,他似乎已經明白許辭兮還要說些什麼了。
“我……”許辭兮秀眉輕蹙,她要說的東西被虞良打斷,所以決定換一個。
“你也不是喜歡我,你在扮演者遊戲裡生活得很安逸,但同時你也是最特殊的,所以你才會感到孤獨,所以你會對同樣特殊的我產生歸屬感。”虞良再次搶答,言語間沒有太多的情感,“僅僅幾個小時的相處而已,即便我們一起經曆了一些或危險或浪漫的事情,你也應該清楚吊橋效應並不是愛。”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強大,你也無需仰慕。女性的幕強和男性的好色一樣是本能,這種近乎野獸的本能同樣不是愛。”
一連串的話語說得許辭兮有些懵,她很想故作輕鬆地說一句“你彆自作多情了”,但卻發現虞良的言語完全擊中她的內心,她張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有沉默以對。
她的心裡生出一種煩躁,被人看得通透的感覺並不好。
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逆反心理,她隻是一時間反駁不了虞良,虞良說的肯定是錯的。
“我說得可能有些重,但你也成年了,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虞良按下電梯的按鈕,背對著許辭兮,“我能帶你離開這裡,我也想帶你離開這裡。”
“好。”身後的許辭兮隻是輕輕地應下,這一聲仿佛用儘了她所有的氣力。
她在這裡生活了將近一個月,作出留下的決定已經花費了她不少勇氣,之後還需要不斷地自我催眠讓自己相信留下才是正確的道路。
而現在,僅僅是虞良簡單的幾句話和男人那種輕飄飄的承諾,她竟然產生了信服。
或許是真的。
“嗯。”虞良聽見身後的應聲,默默點頭,他知道自己這麼說是有意義的。
園長說過,“它”會讓人按照某種性格標簽變成動物,從那時起虞良就在思考許辭兮到底是因為什麼被“它”認為是倉鼠。
老鼠是膽小,倉鼠應該和它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思來想去也隻剩下這一條了。
倉鼠被永遠被關在籠子裡,而許辭兮不想離開這個遊戲,所以她自願被關在籠子裡。
溫順而懦弱。
這大概就是“它”在她身上貼上的標簽。
他覺得自己可以在潛移默化中逆轉這種標簽。
一定能做到。
現在已經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許辭兮願意跟他走,這就是好的預兆。
“叮——”電梯門打開,久違的光從電梯內照射過來,微微有些刺眼。
一瓶水?
虞良看向電梯的地上,那瓶水的存在讓他有些詫異。
為什麼會有一瓶水?
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等等!
重要的不是水本身,而是水的影子!
本該空闊無物的電梯現在已經不再是它的禁區,它可能就藏在那瓶水的影子裡!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這瓶水的影子便開始向他的方向快速蔓延,隻一瞬間便穿過他的影子去往他的身後。
虞良突然意識到什麼,快速回過身,然而許辭兮的身影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隻人頭大小的大號倉鼠。
倉鼠愣在原地,它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本能地伸出爪子捂住身上的隱私處,但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它已經沒有什麼隱私了,隻得衝著虞良發出焦急的“吱吱”聲。
而虞良隻是怔怔地看著倉鼠。
許辭兮變成了倉鼠。
她明明已經放棄了懦弱的念頭,她本該好起來的。
它專門過來把許辭兮變成了倉鼠。
人變成動物的過程不可逆。
這些念頭在虞良的腦海中盤旋著,他捏緊拳頭,全身的肌肉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從來到這個動物園開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憤怒。
“它”那不加掩飾的惡意讓他感到憤怒。
它讓他的努力徒勞而廢。
果然,他不該對它抱有任何一絲幻想的。
在倉鼠的身後,本該是平麵的影子從地麵上浮起來,逐漸變得立體,變成一隻純黑色的倉鼠站在許辭兮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