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跪地伏首,不肯說話。
……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陛下掌摑皇後,還有另外的原由?
且與越國公有關?
娘咧,不會吧……
王德戰戰兢兢、如芒在背。
入夜。
大興善寺。
陣陣梵音在寺院內悠揚傳蕩,栽植於五百年前的槐樹、銀杏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月影下婆娑搖曳。李神符獨自一人閉目坐在樹林間的禪房內,喝著茶水,聽著梵唱,隻覺心內一片寧靜,什麼爭權奪利、什麼宏圖霸業、什麼子孫昌盛,都在這一刻被無上的
佛法所壓製,隱隱有出塵之願。一道身影自門外信步而入,踩著光潔的地板來到李神符對麵坐下,笑著道“叔王當真好雅興,清茶一杯、梵音一曲,斬斷紅塵、逍遙避世,人生境界圓滿。
”
言罷,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李神符睜開眼睛,看著對麵這個年約四旬、相貌清臒的中年人,淡淡道“貪欲不滅、六根不淨,聽一聽梵音就能滌心蕩性了?縱使佛祖親至怕是也難以度化
吾等凡夫俗子。”
中年人笑起來,連連點頭“叔王心性通透,乃當世英雄。”
李神符喝了口茶水,問道“此等要緊時刻本應避免見麵才是,以免被李君羨被盯上,你既然甘冒奇險,可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中年人頓時目光灼灼、一臉興奮“叔王可知今日立政殿發生何事?”
“立政殿?”李神符微微一愣,道“聽聞皇後整治了酒宴欲宴請陛下,有彌合嫌隙、重修舊好之意,不過陛下餘怒未消,拒絕了……就這事兒?”
他在宮內自有消息渠道,雖然不似麵前之人那樣隨侍於陛下身側,卻也能夠時刻得知宮內動向。
中年“嗬嗬”笑了一聲,隨即上身微微前傾,湊近李神符,低聲道“王德前往立政殿為陛下解釋,其間談到房俊,皇後的原話是‘文武兼備、天下無雙’。”
李神符蹙眉“雖然房二那廝不是個好東西,可這樣的讚語倒也並不為過,更何況他力挺陛下於皇後不啻於再造之恩,皇後如此誇讚,有何稀奇?”
“嗬嗬,叔王有所不知,這樣的讚語自然不足為奇,可皇後說這話之時的語氣、神情,卻仿若閨閣少女一般憧憬愛慕、情竇初開……”
“……”
李神符瞪大眼睛,震驚失色“你你你……此言當真?”
中年人又道“您認為陛下最近為何脾氣暴躁,甚至掌摑皇後?”
李神符已經說不出話了,腦海之中被這個消息震驚得翻騰激蕩。
難不成皇後與房俊有私情?!
陛下感受到了或者親眼目睹,所以震怒之下才掌摑皇後?這的確是一個最合理的解釋,因為陛下與皇後少年伉儷,共同扶持著走過那樣一段朝不保夕、隨時墜入深淵的黑暗歲月,縱然並無幾分真情也應當有並肩攜
手共享富貴的情誼,以李承乾之性格豈能動手打人?
娘咧!
李神符不知說什麼好了。
但轉瞬他就意識到這件事對自己的利好之處,眸光閃動,盯著中年人“安暕賢侄,假若確有其事,那咱們……”
“天賜良機!”
中年人斷然說道。
李神符一顆蒼老的心臟急促跳動起來,一陣口乾舌燥,喝了口茶水壓壓驚,這才問道“令兄那邊可否妥當?”
中年人道“我從未在兄長麵前提及此事,兄長一概不知,但他現在雖然蟄伏一時,卻怎能忘卻當年血海深仇?無時無刻都想著給太子殿下報仇雪恨!”李神符搖頭道“茲事體大,攸關身家性命,焉能自以為是?且先聯絡令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待到他答允下來,咱們才能付諸行動,不動則已,動則必
成!”中年人不以為然,您不是素來瞧不起那些“乾大事而惜身”之輩麼?認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要機會來了想乾就乾……這會兒又開始“不動則已、動則必成
”了?
世上哪有必成之事?
“叔王放心,我會尋機會與兄長知會此事,無論如何定會求得兄長讚同,有他暗中相助,萬無一失!”
李神符點點頭“事不宜遲,越快聯絡令兄越好,隻待機會來臨便馬上動手,畢其功於一役。”
“喏。小侄暫且告退。”
“注意隱藏行蹤,千萬彆被人懷疑。”
“叔王放心。”
看著中年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樹影之中,李神符長長籲出一口氣。想要達成目的並不難,難在動手之後如何善後,此等悖逆之大罪定然成為千夫所指,縱然此刻的盟友也會反戈一擊,隻需將他這個“逆賊”剪除,便可堂而皇
之的參與權力、利益的重新分配。
所以他絕不容許那樣的情況發生,不能背負“弑君”之罪。
現在卻有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擋箭牌,大可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她的身上,自己則置身事外、穩坐釣魚台,引領宗室以匡扶社稷之名義駕臨朝堂、輔佐新君。至於皇後到底是否與房俊有私情……其實並無所謂,隻要有人認為有,那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