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心說李二陛下果然是知己啊……
那歐陽詢眼珠轉了轉,倒也不生氣,笑嗬嗬說道“素聞房家二郎文武雙全,不學而知之,驚才絕豔,非但填詞作詩皆是經典,便是這書法一途亦有大家風範,吾那劣徒周傅,便不止一次在某跟前誇耀與你。怎麼樣,要不要露一手,給陛下與老夫瞧瞧?”
房俊有些不悅,您當我是打把式賣藝的麼?
還露一手……
便露出一口白牙,展現一個人畜無害的純潔笑容“豈敢豈敢,有您這樣經曆豐富、曆儘劫難卻修成正果的老前輩在,晚輩怎敢班門弄斧?”
他說話的時候,笑得很純真,倒真是像一個學生在老師麵前的謙恭姿態,隻是在說到“經曆豐富、曆儘劫難卻修成正果”這句的時候,卻故意加重的語氣,那意思可就耐人尋味了……
為啥?
這就得說說歐陽詢的生平。
歐陽詢此人的一生,不論其文學成就,單單顛沛流離的人生,便已是傳奇。
歐陽詢的父親歐陽紇二十歲隨父從軍,驍勇善戰,後來子承父業,任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等職。陳宣帝因猜疑其懷有二心拜其為左衛將軍。
歐陽紇於是據廣州起兵反叛,第二年春兵敗被擒,舉家上下僅歐陽詢一人因逃匿而豁免,其餘悉數被殺。此時歐陽詢年僅十三歲,此後兩月,皇太後駕崩,大赦天下,歐陽詢因此而免死,逃過一劫,並被父親生前好友江總收養。
隋煬帝時,歐陽詢任太常博士;宇文化及於揚州自稱天子,歐陽詢作為朝臣亦被他擄持;竇建德攻破聊城,歐陽詢被夏國留用,授予太常卿一職;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大破竇建德於虎牢,平定河北,歐陽詢又一次死裡逃生,後來因為他在隋朝時與高祖李淵交情甚厚,所以被授予侍中一職,當時年已六十五歲。
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最後在大唐盛世他累遷銀青光祿大夫、給事中、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封渤海縣男。
莫名的,房俊就想起了另一位名貫古今的大人物——呂布!
張三爺罵呂布是“三姓家奴”,隻是不知三爺若是穿越一回見了這歐陽詢,怕不是得掰著手指頭好生數一數?不過幸好,據說張三爺其實是個文化人,算術想來也不差,不至於算錯……
如此毫無氣節的貳臣,便是有再高的文學成就,也不會讓房俊這等人去敬佩。
他倒會去尊敬一個國家危難在之際仗義死節的屠狗輩……
果不其然,歐陽詢再是好涵養,也不禁變了臉色,那一張兩頰凹陷顴骨聳起的臉上,肌肉猛地一抽,有些猙獰。
李二陛下已經斷然喝道“大膽!豈能如此目無長輩,不知尊卑?”
房俊趕緊俯首認錯“諾!微臣知錯,隻是……陛下,目無長輩之罪,微臣甘領,不敢狡辯;但這不知尊卑之罪,請恕微臣不能領,按勳位,微臣乃是侯爵,歐陽前輩不過是男爵,論官職,微臣乃是從三品工部侍郎兼軍器監少監,而歐陽前輩不過是正五品弘文館學士,理當以微臣為尊。但是微臣自進殿來,歐陽前輩未曾施禮,未曾問候,所以,微臣以為,這不知尊卑之罪,陛下應該送予歐陽前輩。當然,微臣隻是就事論事,並不是要歐陽前輩給微臣行下官之禮……”
李二陛下一捂額頭,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個容易受氣的,隻是不知為何看歐陽詢這般不順眼?
歐陽詢則是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人家房俊說的沒錯,句句在理,無論爵位官職,自己都低了不止一等。
可自己地位超然啊,那是陛下時常要請教的飽學大儒,你能按照尋常爵位官職相比較麼?
可人家既然比較了,他也反駁不得。
既然身在官場,那就不能不要官場上下尊卑的規矩,否則大家拎出來比比歲數比比資曆就行了,成何體統?
隻不過,心裡堵得慌啊……
呆立半晌,歐陽詢老臉一紅,拱手施禮“下官歐陽詢,見過房侍郎……”
“哎呀呀,都說了某不是要您施禮……”待到歐陽詢腰彎下來,房俊才“噌”地一下跳過去,一把拉起歐陽詢的手,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您這是折煞我呀!您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怎能以爵位官職來評論呢,您是前輩啊,是我們這些後輩學習的榜樣……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歐陽詢這個鬱悶呐,早不說這話,非等我行完禮了才說?
不就是揶揄你一句嗎,至於這麼狠狠的打我的臉?這孩子怎麼這麼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