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當同衾死同穴,妾雖無言妾已決……”
蘇定方喃喃低語,嗟歎一聲,吩咐身邊的隨軍書吏“呈文當中,便加上一句此女乃是楊顥正妻吧。”
書吏趕緊說道“這個……恐怕不妥吧?下官已然聽從顧家多人說起,這顧家小姐雖然與那楊顥有夫妻之實,卻從無夫妻之名。楊顥乃是前隋帝胄,陛下想來定然是要厚葬的,按規矩,他的正妻是要欽賜一個世子妃的頭銜與他合葬的。若是單單如此尚且好說,楊顥是要有墓誌銘的,作為他的正妻,必然要寫進墓誌銘裡去。可是這顧家小姐根本就不是楊顥的正妻,如此一來,都督您豈不是要被天下人詰難?”
古人最是講究一個名分。
所謂“名正則言順”,任何事情都得有一個名分大義。
將不是楊顥正妻的顧氏小姐與之合葬,且在墓誌銘上留下名諱……那簡直就是愚弄天下,那些道學先生定然對蘇定方發起詰難,指責其不顧綱常倫理,甚至是欺君罔上……
這等罪名雖然不至於使得蘇定方前程儘毀,但是異日升遷的時候成為障礙是肯定的。
問題是這麼做不值得啊!
蘇定方又豈能看不清這其中的道理?
為了兩個不相乾的人,卻要自己背負後果,怎麼看都是傻得冒煙兒。
可是看看那輩兵卒抬出去的顧氏小姐的屍體,蘇定方的心腸又軟了下來。
世人口中皆言恩情愛慕,當真能做到生死相隨者,又有幾人?
如此剛烈的女子,既然能有幸得見,總得為她做點什麼。
“生同衾死同穴啊……這話說的容易,幾人能做到呢?罷了,某今日便心軟一回,成全他們吧。”
下了決定,蘇定方莫名的覺得心情很是放鬆。
難道自己也被這兒女私情所渲染了不成?
深吸口氣,蘇定方下令道“將顧家男丁全部甄彆出來,嚴明身份之後,儘數處斬,一個不留!”
還好,自己還是那個鐵石心腸的蘇烈蘇定方!
該殺人的時候,絕對不手軟!
“諾!”
廊下候命的兵卒一聲應諾,轉身大步離去。
稍傾,紛亂的雨幕中,傳來陣陣哀嚎咒罵。幾聲慘叫過後,天地之間便唯有那大雨落下的聲音,單調而喧囂……
蘇州城外。
雨仍未挺,但是天色漸漸亮起來。
一匹戰馬由城南快速馳來,到得城門外一處樹林附近,戰馬悲鳴一聲,前腿一軟,俯衝著一頭紮倒在泥濘的泥路上。馬上的騎士反應迅速,第一時間甩脫馬蹬,從馬背之上躍起。
隻是戰馬倒下得太過突兀,儘管騎士反應很快,左腳也被倒地的戰馬帶了一下,落地後一個踉蹌沒有站住身形,在泥路上滾了兩滾,滿身泥漿……
樹林中當即便有人衝了出來,剛想要開口喝叱,卻見到眼前狼狽至極的騎士乃是軍中的校尉……
“吾等參見習校尉!”
席君買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微微抬頭,傾斜的大雨便將臉上的泥垢衝掉,他舔了舔嘴唇,定了定神,回身憐憫的瞅了一眼依然力竭氣絕的戰馬,這才沉聲說道“立即召集兵卒集合,爾等隨我進城!”
“諾!”
兩個負責放哨的兵卒當即反身回到樹林當中,片刻功夫,一支精銳的輕騎兵便拉出樹林。
蘇定方早已在此處安排了部隊,隻等著塢堡那邊一旦攻破,立即令這支部隊衝進蘇州城,包圍顧家的老宅,將顧家上下一網打儘。
席君買忍著一身疲累,翻身躍上一匹兵卒牽來的戰馬,大手一揮“隨我進城!”
“諾!”
眾兵卒轟然應命。
早就在這樹林子裡隱藏得膩歪了,下了一夜大雨,雖然有蓑衣擋雨,卻依然被淋得濕透,加上夜風陰涼,一個個都快要凍僵了。此時見到能夠縱馬疾馳,都是興奮得很……
一支超過百人的輕騎兵快馬加鞭,一路向著蘇州城門疾馳而去。碗大的鐵蹄踐踏著泥濘的路麵,泥水飛濺,踐得馬身、人身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緊緊抿著嘴,隻是不停的催馬。
片刻之後,蘇州城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