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將是長安最後一場雪吧?
風雪過後,陽光普照。
那時候便是溫暖的春天了……
咬了咬牙,大步走下京兆府衙門前的石階,三兩步跳上馬車,大聲道“回府!”
“喏!”
家仆趕著馬車,向著申國公府疾馳而去。
一陣寒風吹過,零星的雪花飄飄灑灑,從天而降。
寒意浸人。
房府之內,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在信使進入皇宮報信的同時,房俊另外派了親兵帶著信箋返回家中,呈遞給父親房玄齡。
房玄齡看過書信,在書房之內足足沉默了半個時辰,這才走出來坐在正堂,將家人儘皆喚來,命人將房俊的書信給主人傳閱。
這一點,房玄齡乃是受到了房俊的影響。
在這個時代,完完全全的封建大家長製度,一家之主一言九鼎,不僅對於仆人奴役有生殺予奪之權,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兒女親眷,亦是高高在上,家中大小事務一言可決。
若是家中發生什麼大事,頂多也就是與幾個器重的子侄商議一番,然後無論前途如何,決定就這麼下了,餘者也就隻能跟著,是一飛衝天公侯萬代,還是墜落深淵闔家遭殃,這些家族成員是沒有發言之餘地的。
但是在房家,卻往往將事情告之兒女,即便不會采納甚至不會聞訊他們的看法,但是起碼讓大家知曉發生何事,家族將會如何抉擇。
……
正堂內,信箋從諸人手中傳閱,然後儘皆目瞪口呆。
話說當初房俊一聲不吭便率軍兵出白道直插漠北,家人們一邊埋怨著不該聽信讒言相信了“假傳之聖旨”,一邊為孤軍深入獨闖龍潭的房俊擔驚受怕,畢竟漠北與漠南之間隔著廣袤荒涼的大磧,此番深入敵境,不僅僅要麵對數以十萬計的薛延陀鐵騎圍追截殺,更要承受後勤輜重運輸艱難的境況。
可以說,自從進入漠北的那時候開始,天地之間便唯有身邊的一支孤軍,可以護衛房俊的周全。
頃刻之間便會全軍覆滅。
然而誰能想到,就是在這等近乎於絕境的情形之下,房俊先是攻陷武川鎮,殲敵諾真水,如今又攻克趙信城,大破薛延陀十五萬大軍,屠殺大半……
咱家二郎,這就……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了?
這可是古往今來被所有漢家兒郎所推崇備至視為至高無上的軍功,居然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降臨到房家的門楣上?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讓人應接不暇的同時,更有些不敢置信。
“好樣的!”
房遺直一拍麵前的案幾,神情振奮,雙目放光“這可是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啊!古往今來名臣猛將燦若繁星,可是這等漢家最高之功勳,又有幾人得到?二郎真乃人中之傑,從此之後,咱們房家之門楣將光耀萬世,世代受到褒揚崇敬,彪炳青史!”
大堂內,其餘人卻沒有他這般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反而儘皆神色凝重,看向他的目光隱隱不善。
高陽公主、武媚娘、蕭淑兒更是麵沉似水,扭過頭去。
妻子杜氏有些著惱,伸手在房遺直胳膊上掐了一把,嗔怒道“你這人究竟長沒長心?那可是你的兄弟!你眼裡隻有這曠世功勳,可曾想過咱家二郎在漠北那等苦寒之地是否有危險?那裡可是薛延陀的老巢,此番殺了那麼多的薛延陀人,必然使得薛延陀人恨之入骨,萬一不要命的報複二郎……”
大堂內一陣沉默。
外人隻會看到你光彩耀目的絕世功勳,吹捧你冠絕天下的絕世風華,誰又會真正在乎你是否身陷險境、命在旦夕?
唯有至親之人,方才不在乎是否功成名就,是否大權在握,而隻是希望你能夠太平安康,平凡終老。
房遺直醒悟過來,心中羞愧。
他是個純粹之人,沒那麼多的計較和圓滑,隻是下意識的對於自家兄弟所創立的豐功偉業由衷的自豪,此刻見到幾位弟妹儘皆扭過臉去一聲不吭,頓時頗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