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客氣道“微臣才疏學淺,殿下之煩憂,豈能解得了?不過人生於世,不如意者十常八九,縱然殿下乃天潢貴胄,想要依舊有求而不得之時,此乃天道,非人力所能更改,殿下天資聰穎,想來亦能夠看得透徹,不使自己限於巢臼之中,徒增煩惱。”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路上,清風自敞開的窗子吹進來,茶香嫋嫋。
李治自然聽得懂房俊言語之中的敲打之意,卻是心中愈發煩憂,如堵塊壘……
他所不解之事,便是為何房俊對自己如此戒備,且敬而遠之?
誠然,於禮節之上,房俊從不曾有半分不敬,於親情之上,亦不曾有一毫冷漠,看上去平和淡然,卻始終缺少了那麼一份發自內心的親近。
全都是表麵功夫……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想了想,他乾脆直言問道“姐夫對本王,是否有所不滿?亦或是,本王可曾有得罪姐夫之處而不自知?若是有,還望姐夫明言。”
房俊愕然“殿下說的哪裡話?您乃是大唐皇子,更是陛下寵溺之嫡子,微臣豈敢對您有所不滿?還請殿下勿要多慮,絕無此事。”
李治今日不知怎麼,隻要見到房俊這麼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心中便鬱悶得很,愈是想要弄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他跪坐在茶幾之後,微微直起腰身,上身略有前傾,一雙眼睛盯著房俊,臉上滿是不解疑惑“當年姐夫與高陽姐姐定親,因而入宮,第一次見到兕子,便寵愛有加,往後數年,更是視若親妹,有若明珠,寵溺之情朝野儘知。可為何當初分明是本王與兕子一同相見姐夫,偏偏姐夫對兕子如此寵愛,對本王卻若即若離、從不親近?”
這件事,一直縈繞在李治心頭,對他的自信打擊很大。
一個男孩子,對於那種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是在同齡人當中出類拔萃一呼百諾的“兄長”是有著很深的孺慕欽佩的,從房俊與高陽公主成親之時開始,李治就很希望能夠跟房俊多多親近,最好是能夠帶著他在一眾紈絝當中呼風喚雨、笑傲群雄!
然而,任他如何努力,如何展示好感,房俊卻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敷衍了事……
從小到大,李治憑借自己的乖巧和聰慧,得到諸多長輩、兄長之寵愛,這使得他有一種很強烈的優越感,但是在房俊這裡,卻遭受了重創。
等到稍微長大,心智愈發成熟,李治自認為在父皇諸子當中亦算是出類拔萃之人物,更甚至一度無限接近儲君之位,但是這個他一直都想交好的房俊,卻從不曾與他親近。
甚至間接的破壞了自己的爭儲大計,導致自己被父皇幽禁……
最令他不解的是,為何在當時太子已然眾叛親離、搖搖欲墜之際,房俊未等接受自己的示好,反而堅定的站在太子身邊,寧願陪著太子墜入萬丈深淵,賠上房氏一族的光耀榮華?
他從不覺得自己哪裡比太子差,而且那個時候也從未覺得房俊與太子的關係有多麼親近!
憑什麼房俊就能拋開一切,死心塌地的力挺優柔寡斷、資質平平的太子,而不是投向更聰慧、獲得的支持力度、更容易成功的自己?
他想不通!
……
房俊坐在李治對麵,手裡依舊捧著茶盞,低眉垂眼的一口一口呷著,好半晌,才放下茶盞,看了一眼李治,輕歎一聲,說道“殿下與晉陽公主豈能相同呢?公主乃是女孩子,長成之後便將嫁作人婦,吾等即是臣子,又是至親,自當寵溺有加、視若明珠,絕不使得公主遭受哪怕一絲半點的委屈。殿下則不然,您乃是天潢貴胄,是陛下之子嗣,更是昂藏七尺的男兒漢,將來將要輔佐太子殿下治理大唐這萬裡江山,自然要多多經受磨礪,養成堅毅果敢之性格,方能報效君王、造福萬民。若是自有予以寵溺,有所心願而儘皆得償,將來如何麵對艱險、排除萬難,輔弼君王成為不世之霸業呢?故而,非是微臣不願與殿下親近,更非不願寵溺於殿下,實在是不敢呐。”
李治“……”
娘咧!
明知道你特麼在鬼扯,本王居然覺得好有道理……
房俊沒理會李治麵上的氣氛鬱悶,而是瞅著他,目光深邃,緩緩說道“殿下乃陛下嫡子,身份尊貴,一舉一動之間,不知牽扯了多少目光心緒,惟願殿下潔身自好、安分守己,萬勿使得那些居心叵測之人有所誤會,進而錯誤解讀殿下之心意,釀成大禍,遺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