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當年侯君集率領大軍攻占高昌城,便曾下令屠城三日,擄掠全城,還因此於房俊發生衝突……
然而眼下,蘇定方卻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若是不能儘早攻占王宮,生擒亦或處死淵蓋蘇文,徹底覆亡高句麗,那麼待到其北邊騎兵回援,將會使得水師陷入城內,欲退無路,大好局麵極易演變成一局“甕中捉鱉”,蘇定方可不願當成那個“鱉”。
眼瞅著曠世功勳即將到手,帝國東北邊界的強敵自此煙消雲散,豈能顧惜自身之名任其死灰複燃?
蘇定方拋卻一切,寧願將來遭受禦史彈劾,使得功勳大打折扣,亦要將高句麗徹徹底底滅亡。
無數大炮噴吐著火焰與煙霧,使得王宮之外形成一個詭異至極的景象,隔著王宮百餘丈遠近一個巨大的硝煙凝成的環狀煙霧經久不散,哪怕北風呼嘯白雪飄飄,亦好似一個“圈套”一般死死將王宮鎖住。
“圈套”之內的王宮,已然煙火熏天、牆倒屋頹,遍地屍骸、慘不忍睹。
水師兵卒衝入王宮之內,觸目所及皆是斷壁殘垣,無數高句麗兵卒或者被炮彈炸碎,或者被彈片擊中,或者被倒塌的房舍牆壁壓死,耳中除去隆隆炮聲之外,儘是悲慘疾呼。
若是放在平素,這等堪比地獄之場景足以使得再狠的硬漢亦要心生惻忍,然則戰場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敵人越是淒慘,自己便越是安全。
至於救治,那也得這些身負重傷的高句麗兵卒能夠挨到唐軍徹底勝利之後……
大殿之內,一片狼藉。
一顆實心炮彈正巧落在大殿房頂,沉重的彈丸輕易將屋頂砸穿,琉璃瓦、椽子、房梁、磚石等物被砸成碎片,紛紛揚揚濺落得到處都是,那彈丸更是擊中大殿上的地磚,將堅硬的地磚砸得四分五裂,深深陷下去一個大坑,望之觸目驚心。
淵蓋蘇文端坐在禦座之上,平素威武莊嚴的麵相一片灰敗,雙目愣愣的看著那深深嵌入彈丸的大坑,似乎沒有焦距。
誰能想到他謀劃一生,終於登上這高句麗之王的至尊王座,卻轉眼便遭遇一生之中最為慘痛的打擊……
高句麗大半領土已然淪陷於唐軍鐵蹄之下,平穰城破,王宮被陷,唐軍兵卒已然衝鋒至門外。
這是何等殘酷之命運?
在生命的最巔峰陡然滑落,墜入深淵,那種強烈的落差使得淵蓋蘇文胸口沉悶,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王上!”
“家主!”
身邊親信死士紛紛驚呼,擁到近前。
“無妨!”
淵蓋蘇文擦拭了一下嘴角血漬,低頭看了看腳下的一灘鮮血,覺得心口舒服了一些,抬頭衝著身邊眾人笑了笑,緩緩道“事已至此,已然回天乏術,孤認命了。”
“王上,不可!”
“吾等誓死護佑王上突圍,隻需殺出重圍,衝出城去,以王上之無上威望與雄才偉略,何愁不能東山再起、複國成功?”
“吾等誓死護衛王上!”
殿上數十心腹、死士,儘皆單膝跪地,齊聲大呼,悲壯熱烈!
“哈哈!”
淵蓋蘇文放聲大笑,狀極歡暢,高聲道“孤雖然隻做了幾天高句麗之王,可高句麗曆史之上,卻依然要有孤的位置!而這等山窮水儘之絕境,卻依舊有汝等忠心之士護衛左右,此生已足,夫複何求?!”
他抬起手,製止這些人勸他突圍之言,緩緩道“孤這一生威高權重,桀驁自負,素來不肯居於人下,眼下又怎肯做那無謂之掙紮,弄得身軀殘破、狼狽不堪?若是不慎落入唐人之手,還要遭受百般折辱,吾不為也!”
他將寶劍丟在桌上,站起身,微微仰著頭,看著屋頂那被彈丸砸碎的破洞,正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進來,落在大殿之上,分外清冷孤寂。
良久,他才發出一聲長歎“生死之間,吾早已堪破。隻恨不能振興家國,護佑河山,指使唐人侵占家園,奴役吾之子民。千百年後,若是還有高句麗一族之血脈存於世間,怕是亦將忿恨吾這位亡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