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使得門閥私軍全軍覆滅,除去戰死、逃逸,有一萬餘人被俘虜,再加上關隴軍隊俘虜接近一萬人,如今右屯衛的俘虜多達兩萬餘人。
這些俘虜可不僅僅是需要派兵看守那麼簡單,還要供給糧食、安置房舍,對於右屯衛來說負擔極其嚴重。眼下大雨滂沱,右屯衛哪來那麼多的房舍以供安置?
隻怕大雨過後,將會有無數俘虜因為種種原因或病、或死。
天氣漸暖,雨後陽光普照,氣溫升高,搞不好一場疫病就會在右屯衛與俘虜之中蔓延開來。眼下又嚴重缺乏防疫的藥物與條件,一旦疫病爆發,將會是滅頂之災……
高陽公主眨眨眼,道“何不派兵將其押赴河西諸郡,暫且關押?”
房俊搖頭“萬萬不可。”
由關中至河西千餘裡之遙,這些缺醫少藥的俘虜那裡堅持得住?隻要沒等到河西便得死掉一大半。高陽公主的意思也是如此,既然無法妥善安置,又何必任其拖了右屯衛的後退?光明正大的殺俘肯定是不行的,不如以押赴河西安置之名,行任其自生自滅之實……
但房俊絕對不能容許這等事情發生。
這可都是大唐子民、華夏血裔,戰場之上、兩軍對壘,再大的死傷也無法避免,總不能婦人之仁吧?但既然已經俘虜,便絕不能殘忍的任其自生自滅,以另一種方式去屠殺這兩人俘虜。
一旁的丹陽公主忍不住心中好奇,主動開口道“隻不過是俘虜而已,且都是關外那些門閥世家的私軍,死也好活也罷,越國公又何需在意?”
對待俘虜,有條件的時候妥善安置,戰後勒令還耕或者分發給有功之人充當奴仆,這自然是最好;可條件窘迫無法顧忌的情況下,任其自生自滅又有何不可?
古往今來,可都是這麼乾的。
房俊直起腰,正色道“殿下此言謬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帝國的子民,豈能明知其必死非但無動於衷,反而推波助瀾?長安城毀了,重建不過十載之間;關中毀了,複興也不過三十年而已;可若是任由這兩萬俘虜以自生自滅之名行屠殺之實,卻使得大唐失去民心,百年亦難以取信與民!”
古往今來,對於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來說什麼最重要?
人口!
隻要有人,再是艱難困苦的局麵亦能撥雲見日,再是落後的國家亦能振興繁華!
沒有人,縱然興旺一時,也遲早衰頹崩潰。
大唐子民億兆,但房俊卻從來不覺得哪一個是多餘的……
高陽公主美眸閃閃,抿著嘴唇,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愛意“郎君乃真豪傑也!愛民如子,心存仁善,視天下人為一家,從不曾苛虐任何一個大唐子民,縱然販夫走卒、刑徒盜寇,亦給予足夠的仁愛,當為天下名臣!”
這個年代,所謂的“民主”“自由”這些概念是完全不存在的,大家信奉的是階級、是貴賤,壟斷了文化傳承的階層傳揚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當然他們自己高人一等,不在“芻狗”之列……
平民尚好,那些奴役的地位與牲畜無異,乃是貴族的私產,生殺予奪、天經地義。即便重新編撰施行全國的《貞觀律》中將奴役、刑徒的地位略有提升,但也僅是若主家隨意打殺,隻需罰金即可。
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階級底下者,生死皆由貴族一言而決。
似房俊這種將“眾生平等”之信條奉為圭臬者,簡直鳳毛麟角、絕無僅有,而這種發自內心的博愛、仁恕,對於有些人而言蠢不可及,但對於另一些人而言卻有如暗夜星火一般,感覺明亮溫暖。
一個“特立獨行”“與時代格格不入”的人總會這樣,要麼被人恨得要死,要麼被人愛得要死……
這番話語反倒將房俊說得有些羞赧,哈哈笑了一聲,道“殿下這般誇讚,小生實在是受之有愧……而且殿下有一點說得不對,微臣隻是對大唐子民、炎黃子孫一視同仁,但對於那些個隻知道殺戮破壞的蠻胡,卻將其視為野獸,但凡落到手裡的,亟待殺之而後快!”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蠻胡的骨子裡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他們不奉道德、不遵禮儀,一切以利益為上,有奶就是娘。即便前一刻還對你笑意盈盈、百般籠絡,可一旦你與它們利益相悖,它們轉眼就能將鋼刀插入你的胸腹,奪走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