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關隴兵變,弘農楊氏也一直置身事外,既沒有幫襯關隴,也沒有擁護東宮,顯然不願摻合進儲位爭奪之中。
今日忽然上朝,且有本啟奏,顯然有所圖謀……
果然,楊師道又咳了幾聲,呼吸有些急促“老臣深受皇恩,自當已死報效,豈敢惜取己身,懈怠王事?隻不過到底是年老體衰、精力不濟,對於朝中事務有心無力啊……如今年輕一代已然長成,可以擔當大任,咱們這些老骨頭也可以退下來頤養天年,老臣心中甚慰。”
這話乍一聽沒頭沒腦,但其中深意略微思索便可以明白……
李二陛下蹙眉,有些不悅“有什麼話,直說無妨,毋須拐彎抹角。”
楊師道白眉毛一顫,不敢東拉西扯,忙道“晉王聰慧,少年睿智,應當授予大任加以磨礪,他日方可為國之棟梁。”
殿上群臣肅靜,看看楊師道,又看看李二陛下,沒人吭聲。
誠然,以前楊師道一直與太子望來密切,但易儲在即,轉投門庭也並非太過突兀,朝堂之上便是一個巨大的權力市場,誰不想從中攫取利益呢?所以大家都在看著李二陛下如何應對。
這時候如果李二陛下允準楊師道的提請,那便預示著帝王心中對於儲位之選擇或許更傾向於晉王……
不少人向跪坐下首的房俊看去,這廝低眉垂眼,一聲不吭,見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怒波動。
李二陛下略作沉吟,問道“以你之見,當授予晉王何等大任?”
楊師道慢條斯理“此前晉王殿下任職尚書省,表現優異,之後陛下委派晉王檢校兵部尚書,亦是可圈可點。如今經過兵部之曆練,處事愈發穩重,可調回尚書省,任尚書右仆射,輔佐陛下處置朝政。”
殿上落針可聞,唯有窗外微雨淅淅瀝瀝。
尚書右仆射?
那可是宰輔之一!
即便事實上尚書左右仆射並無定員,單隻宰輔之首的尚書左仆射除去主持尚書省工作之外,尚有幾人亦被賜予此職作為“名譽官階”,可但凡能夠榮任此等職務,哪一個不是重臣中的重臣、大佬中的大佬?
況且陛下親自擔任尚書令,尚書右仆射乃是陛下佐官,即極其親近,又職權極大。
一旦陛下答允授予晉王此職,儲位之歸屬幾乎塵埃落定……
李二陛下麵沉似水、不見喜怒,但濃黑的劍眉緊緊蹙起,發黑臃腫的眼袋清晰可見,顯然心中也在權衡。
沉默良久,並未開口,即未答允,也未拒絕。
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
“咳咳。”
一聲咳嗽在殿中突兀響起,眾人心中一振,循聲望去,見到一直跪坐低眉垂眼的房俊緩緩直起腰杆,抬起頭,看著禦座上的李二陛下。
眾人紛紛振奮,東宮終究還是不甘躺平,要儘最後的力量為了儲位爭取一番麼?
李二陛下抬起眼皮,緊緊盯著房俊看了好一會兒,見其隻是直起腰,卻並不說話,遂問道“越國公,可是有話要說?”
房俊眼神有些茫然“這個……臣並無話說,隻不過坐的久了有些累,所以放鬆一下,驚擾陛下,臣知罪。”
李二陛下“……”
娘咧!朕大殿之上,你伸懶腰?!
似笑非笑道“越國公固然龍精虎猛,可也應當予以節製,不可貪圖享樂,萬一傷了腎水根元不足,將來上了年紀怕是悔之不及。”
心中惱火房俊的無禮,卻也鬆了口氣。
若是東宮不甘於被廢,誓要困獸猶鬥一番,免不得將朝局攪合得亂七八糟,損失太大……
大臣們聽著陛下的“笑話”,附和著發出一陣笑聲。
這一下好似變起於肘腋之間,房俊此刻參預其中使得陡然之間局勢生出異變,蕭瑀與張行成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