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夜色蒼茫,長安這座天下第一雄城籠罩在雨幕之中,自長安東西兩側的春明門、金光門各有一支軍隊破城而入,接管城門之後毫不遲疑,稍微整頓陣列便疾奔太極宮,混亂的腳步雜亂的馬蹄彙聚成一片轟鳴,夜空中雷電閃耀,鐵蹄錚錚廝殺震天,剛剛曆經關隴兵變平息未久的大唐帝都,再一次兵災肆虐。
派駐於各處裡坊看守坊門維持紀律的左武衛兵卒早已撤走,但坊內百姓卻無一人外出。關中自古乃征伐之地,百姓曆經戰亂早已見慣戰爭場麵,所以此刻抑製住心內恐慌,老少家小儘皆在家中依偎,絕不踏出家門半步,以免遭遇池魚之殃。
東西兩處城門失守的消息迅速傳至太極宮內,正在此為先帝守夜的文臣武將們避之不及,走又走不掉,登時左右為難,如坐針氈。
分明天亮之後太子便將主持“大殮”,當眾以新君之身份宣讀祭文,接受百官朝拜,確認君臣名份,自此皇位歸屬便告一段落……誰能料到就在這最後關頭,晉王驟然起兵欲謀求大位?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較之關隴兵變更為嚴重。
關隴起兵好歹還打著一個“廢儲另立”的旗號,現在晉王則直接起兵造反……
“轟!”
一聲低沉猶如雷鳴一般的悶響,東宮六率與右侯衛在太極宮外的天街上狹路相逢,兩支部隊根本沒有任何試探,擺開陣列便發動衝鋒。
兵卒們雖然不知具體局勢如何,隻知聽令行事,但隻要不是傻子大抵也都明白自己正在乾什麼,一邊乃是太子直屬嫡係部隊,職責便是護衛皇儲,此刻正在太子登基之前夜,焉能讓逆賊亂了綱常、壞了大事?一邊則早已被軍中司馬讀了十數遍先帝傳位晉王的“遺詔”,認定太子乃是竊國之賊、不忠不孝,自然拚儘全力亦要誅鋤奸佞、扶保社稷!
雙方都認為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故而士氣高昂,紅著眼睛猛衝入對方陣列,狠狠揮刀挺槍,全然不顧往昔袍澤情誼。
戰鬥一開始便白熱化。
長安城最為重要的街道有兩條,一條是起自皇城南門朱雀門向南直抵明德門的朱雀大街,一條是橫穿承天門外聯通春明門、金光門橫貫東西,這兩天長街皆被稱作“天街”,但一般情況下都將南北縱貫的朱雀大街以本名稱呼,而橫亙東西的長街則稱為天街。
這條東西長街寬達五十餘丈,青石板鋪地、寬闊異常,每每有胡人首次來到成安皆被此間之恢弘大氣所折服,但如此寬闊的長街卻容不下數萬人征戰殺伐,所以雙方隻能派遣數千人在承天門外慘烈廝殺,其餘人則作為預備隊,隨時添補上去。
以承天門為中心,東西各百餘米的地方混亂一團,一時間殘肢橫飛、鮮血噴濺,好似血肉磨坊一般。
……
太極宮內,逗留於此的官員們則被安置於長樂門內鐘樓一側的房舍之中,不遠處便是左藏庫,囤積著無數軍械甲胄足以隨時裝備一支數千人的部隊,更有一支禁衛駐紮於此,可以確保安全。
龍首渠浩浩蕩蕩由此穿流而過,因雨勢太大,水位暴漲幾乎淹沒渠邊的青石堤壩,不少宮人在此冒雨堆疊沙袋,再加上不遠處長樂門外震天的廝殺聲,使得這些官員們瑟瑟發抖。
一股狂風吹來將緊閉的窗戶吹開,大風夾著雨水鼓蕩而入,將靠近窗戶的幾名官員衣服打濕,吹熄了燭台上的蠟燭,房間內漆黑一片,有人趕緊起身尋找火折子,一時間卻怎麼也找不到,不少人出聲咒罵,吵吵嚷嚷。
黑暗之中,有人忽然開口“你們說……陛下到底有否留下遺詔?”
房間內瞬間一靜。
這個問題自然牽引著所有人的心聲,隻不過此等敏感之言論平常時候絕難出口,很容易惹禍上身,所以朝野上下都緘默不言。此刻太子與晉王的軍隊就在宮外血戰,如此緊要的話題自然令人欲罷不能,所以尋找火折子的人也停止了動作。
黑漆漆的環境下最是好說話,反正誰說了什麼旁人也看不見是誰說的,就算聽得出聲音也大可抵死不認賬……
沉默半晌,有人接口“未必有吧,不然豈不早就拿出來了?河間郡王,英國公,這都是陛下最為信重之臣,隻要陛下留有遺詔,斷無藏匿不發的道理。”
有人附和,有人覺得未必。
“若陛下留有遺詔,必然提及皇位之歸屬,假如啊,咱隻說假如……假如陛下在遺詔當中廢黜太子,將皇位傳於晉王,河間郡王、英國公那些人還會尊奉遺詔而行麼?”
眾人再度沉默。
陛下若健在,彆說是廢黜太子將儲位傳給晉王,就算是隨意傳給哪一個兒子,誰敢反對?
可陛下已經駕崩,若按照遺詔廢黜太子讓晉王即位,則東宮上下豈會甘心?東宮屬官陪著太子在一次又一次易儲風波之中艱難走到現在,更曆經關隴兵變差一點全軍覆滅闔家死絕,焉能心甘情願的將皇位交出?
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巨大風波勢不可免,而作為宗室、朝廷之領袖的李道宗、李勣為了維係穩定,將遺詔秘而不發是極有可能的。
這兩位即非東宮屬官,又非晉王一係,誰來當這個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自身之職責在於朝堂穩定、社稷安泰,在於如何將皇權更迭順利的完成……
有人咳嗽一聲,語氣當中有些不忿“若當真如此,對晉王殿下來說豈不是非常不公平?也難怪晉王敢於起兵,必然是有這樣一道遺詔存在的,陛下英明神武,怎麼會在殯天之前不預作安排呢。”
眾人沒有接話,但顯然這個觀點比較能夠令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