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對於薛萬徹其人,朝野上下一貫是頭疼的,甚至包括當年的太宗皇帝在內。
此人出身將門世家,按說應當知書達禮、文武兼備,然而其性格粗鄙暴躁、行事恣意妄為,往往不能以常理揣度,算是人儘皆知的“渾人”。
“渾人”之意,通俗一點來說便是行事作風與正常人有所不同,故而正常人很難對其所作所為有所揣測……
譬如此前尉遲恭連續擊破李思文、程處弼,大軍急轉南下欲硬撼霸水防線,陛下命令右武衛渡過渭水阻擊尉遲恭,薛萬徹非但違令不遵,甚至將軍隊向後撤退至東征返回之後的駐地,按兵不動。
此舉導致一片嘩然。
數萬橫行高句麗的大軍枕戈待旦,與長安城僅僅隔著一條渭水虎視眈眈,誰能保證薛萬徹不會哪根神經搭錯直接強渡渭水襲擊長安?
如今,薛萬徹居然毫無征兆的忽然率軍渡過渭水,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南而下,直奔叛軍的尾巴追去……
如若想對叛軍銜尾追殺,好歹得有皇帝軍令吧?否則這般擅自調動大軍不被當成逆賊就不錯了,還想要功勞?
直接投奔晉王就更沒道理了,想這麼乾的人其實不在少數,但總得等看看晉王能否一路攻伐抵達長安城下,局勢對於晉王極為有利的時候再說吧?
何必將身家性命前程全部賭在巨大風險之上呢?
這麼乾獲利固然最大,但風險也大啊……
沒人能說清薛萬徹此舉的真正意圖,故而嘩然之後,紛紛駐足觀望。
畢竟薛萬徹之動向,即將對當下之戰局產生劇烈影響。
……
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向東渡過涇水,而後自東渭橋一路南下,連個彎都不拐,橫穿廣通渠之後在東陵原整頓駐紮半日,便直奔銅人原。
薛萬徹策騎而行,前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左右親兵簇擁、殺氣騰騰,心裡卻並無半分似遼東那版統軍征伐、縱橫馳騁之快慰,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此次出戰,束縛太多,既不能敗,更不能一舉將叛軍擊潰,否則非但無功、反而有過。這就好像給駿馬戴上一個腳鐐一般,使其不能恣意馳騁,有何意趣可言?
打仗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他樂意見到敵人在自己的鐵騎之下屍橫枕籍、哀呼求饒,但刀不能出鞘、刃不能見血,處處受製、步步小心,這有個鬼的意思?
距離銅人原三十裡,前方斥候已經傳回戰報,晉王大軍昨日半夜啟程南下,留下一萬崔氏私兵駐守營寨。如今營寨四周壕溝密布、仙陷阱重重,各種防禦工事齊備,其兵卒亦是聚在營地之內,枕戈待旦。
薛萬徹終於打起精神“這是打算用一萬私兵阻擊我軍前進?”
斥候道“應是如此。”
薛萬徹咧嘴笑了“晉王視我軍如無物耶?既然如此,那咱們也不能辜負晉王好意,就用這一萬崔氏私兵給兒郎們磨磨刀、提提神!傳令下去,前軍抵達銅人原後不得擅動,左翼快速前插至銅人原及霸水之間,防止敵軍潰逃,右翼則沿著驪山腳下向南運動,切斷敵軍營潰散之後遁入驪山,中軍加快速度,老子要將敵軍團團包圍,然後將其營地夷為平地!”
身邊校尉將領儘皆無言,麵對一萬稱不上戰鬥力的門閥私軍,居然這般繁複詳細的調動軍隊、完成包圍,然後集結主力全力以赴,這顯然是將敵人當成一個玩具……
但薛萬徹在軍中素來說一不二,什麼“虛心納諫”“集思廣益”根本不存在,一旦軍令下達就要全力以赴,沒人敢提出半點錯謬之處,當即向下傳達軍令。
既然大將軍要玩,那就陪他玩個儘興好了……
三萬大軍兵分三路,一路向西運動沿著霸水直插銅人原南邊,一路向東順著驪山腳下一直向南,切斷銅人原與驪山的通道,另外一路中軍則在薛萬徹督陣之下,緩緩向著銅人原挺近。
漫山遍野的右武衛兵卒傾巢而出,好似洪流一般將銅人原團團包圍。
……
營寨之中,崔君實聽著斥候的稟報,麵色及其難看。
即便已經存下必死之誌,卻未必沒有一分僥幸,隻要能夠依托營地的地勢以及臨時營建的工事抵擋右武衛兩日,就算是完成晉王交付的任務,而後趁著戰場上的混亂,極有可能有一些人撤離敵陣,或是向東遁入驪山,或是向南追逐晉王大軍,總有一些能夠幸存下來。
畢竟右武衛的目的是要追上晉王大軍,對於自己這個“絆腳石”未必肯出全力,這就是最大的機會。
孰料薛萬徹這廝半點不著急,全然沒有追上晉王大軍將其擊潰以便立下赫赫戰功的意圖,居然數萬大軍三麵包圍,以“猛虎搏兔”之架勢,凶猛來襲。
這是要將一萬崔氏私兵碾為齏粉呐……
崔君實麵上鎮定自若,嘴裡卻忍不住發苦,都說薛萬徹是個渾人,但這帶兵打仗的本事卻半點不差,一出手便是大開大闔、縝密凶猛,完全不留半點縫隙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