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在旁邊歎息一聲,道“殿下,郢國公之言不差,眼下就算您在那些野心勃勃之輩的支持下殺入太極宮,也未必就能得到他們的擁戴順利登上皇位,如果有萬全之法,值得冒險。”
所謂的冒險,就是等。
任憑敵軍從後掩殺而來,也要等到那人的回複,而後才能奔襲長安。
李治豈能不知宇文士及與蕭瑀的意思?
那些人若是能夠背叛皇帝,自然也能背叛他,一群唯利是圖的野心勃勃之輩沒什麼乾不出的,支持他這個晉王所能獲得的利益比皇帝給予的利益更大,所以他們背叛皇帝;扶持他這個晉王所能獲得的能力不及重新扶持一位皇子登上皇位,那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扶持另外一位皇子。
到時候臨陣倒戈、反戈一擊,以“誅滅叛賊、匡扶社稷”的名義將他李治殺死扶持新皇上為,還能博取一個“忠義之臣”的美譽……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唯有獲得那人的鼎力支持,才能順利殺入太極宮並且坐穩皇位……
尉遲恭雖然不知“那人”是誰卻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還是忍不住問“可若是那人始終不給回複,咱們又要等到幾時?當真被敵軍從身後拖住,隻怕那人即便給了殿下肯定的答複也來不及了。”
帳內沉默下來。
眼下的局麵不僅極為凶險,而且為難,無論怎麼選擇都有可能犯下致命的錯誤。
等,或者不等,無人能夠斷言對錯。
良久,還是尉遲恭有著軍人殺伐果斷的血性,諫言道“那人的回複來與不來尚不能確定,但身後的敵軍卻一定會強渡霸水來襲,以我之見,當即刻奔襲長安,若途中那人的回複來了自是最好,若是抵達長安之前依舊沒來,那便孤注一擲。”
李治澹澹看了尉遲恭一眼,心裡琢磨著尉遲恭的真實想法,卻不能確認。
蕭瑀、褚遂良、崔信諸人依舊保持沉默。
氣氛有些詭異……
正如此前所言,晉王一旦率軍突進至長安城下,引發整個關中各地駐軍的響應幾乎是肯定的,因為那意味著霸水防線的軍隊並不是全部忠於皇帝,否則何以讓晉王突破防線?
隻要霸水防線的軍隊不是鐵板一塊,自是有機可乘,推翻皇帝的勝算大大增加,那些野心勃勃不甘於現狀之輩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皇帝被推翻幾乎成為定局。
但與此同時,皇帝被推翻並不意味著晉王能夠順利登基,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謀算,他們會根據自己有可能攫取的利益做出權衡取舍,一旦認為扶持晉王登基所能獲得的利益不如重新扶持一位皇子登基,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將“謀逆”的罪名扣在晉王身上,然後群起而攻之,將晉王徹底殲滅。
如此,既能博取一個“誅滅叛逆,匡扶社稷”的美名,還能實打實的獲取更多利益,何樂而不為?
即便是此刻晉王身邊的人,也未必能夠從始至終與晉王站在一起,因為同樣的道理,晉王可以用高官顯爵甚至封建一方來拉攏文物大臣,彆人也可以。
當晉王處於絕境之時,指不定砍向他的刀子到底是誰的……
李治麵沉似水。
帳內所有人的心裡都泛起一絲明悟,明白這或許就是當年太宗皇帝發動玄武門之變篡位的後果——無需討論到底是不得已而為之亦或是蓄謀已久,當宗祧承繼的規則被打破,構建於其上的君臣、父子等等所有人倫大道皆被顛覆,所謂的忠誠、信義、孝悌全部給擊碎。
所有人都逐利而行、罔顧大義。
太宗皇帝兵變成功,登上皇位,但是他一朝駕崩,他的兄弟、兒子都不顧名分大義,隻為了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以及權傾朝野的地位,便可以悍然發動兵變。
如果李承乾安安穩穩的將政權順延下去,那麼這種“篡位政治”或許至此而止;可若是晉王也如太宗皇帝那般兵變成功,這種傳承將會無休止的延續下去。
有唐一朝,皇位更迭都將伴隨著背叛、謀逆、血雨腥風,而帝國的根基也將在一場一場的兵變之中逐漸耗損,直至枯竭……
而房俊早已指出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在太宗皇帝明確希望廢黜太子的情況下依舊毫無保留的對太子予以支持。
不是為了個人的地位權力,而是為了匡扶正朔,維係帝國的法理傳承。
李治的目光有些茫然,心裡亂糟糟有一種作繭自縛的感慨,難道自己所謀求的都是非分之想,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命所歸?
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碎了帳內的沉寂,一個禁衛快步入內“啟稟殿下,外頭有郢國公的家仆求見郢國公,說是奉命去外地辦事,此刻回來複命。”
諸人紛紛精神一振,宇文士及更是霍然起身“快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