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乾祐試探著問道“越國公扣押工部官員,此舉的確有些不妥,但越國公乃是工部尚書,管理懲戒本衙官員,似乎也還達不到朝堂彈劾的地步吧?”
房俊所作所為的確囂張跋扈了一些,以禦史台糾察百官的職責來說,可以在職權範圍之內,但任何一件事拿到朝堂之上去,就意味著其影響、後果都極為嚴重,從這一點來講,房俊不過是扣押裴翼而已,尚未有任何後果,隻需以禦史台的名義發出警告即可,大張旗鼓的將事情拿到朝堂之上說話,未免小題大做。
當然,他本意是試探劉祥道的心思,這番話可進可退,並未表達自己的立場,可以根據劉祥道的反饋隨時調整自己的態度。
老油條了……
劉祥道似乎對他的回答不滿,避而不答,看向李義府“李禦史與房俊乃是故舊,對於此事有何看法?”
外人對於房俊與李義府之間的關係一直很感興趣。
按理說,當年李義府參加科舉考試之時得房俊贈衣,曾傳下一段佳話,無論如何李義府都應當是房俊的忠實擁躉。然則其後的發展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李義府雖然屢次向房俊靠攏,房俊卻拒之不受,深知一度予以打壓,最終兩人反目成仇。
說是反目成仇似乎也不恰當,畢竟以李義府最高官階曾擔任萬年縣令的地位來說,實在夠不到與房俊成仇的境界……
感受到其餘幾人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李義府有些無奈,想了想,緩緩道“依下官之見,越國公此舉並非小事。事實上,無論越國公如何處置裴翼,此事都在官僚體係之內,無需理會也好,言辭申飭也罷,都有規則製約。但越國公將裴翼交由‘百騎司’,將不屬於朝堂體係之內的‘百騎司’拉進來,卻是大大不妥。”
劉乾祐、王綸齊齊頷首,這話他們沒敢說,但絕對認同。
劉祥道則看了李義府一眼,覺得此人的確極為狡猾,不過他雖然身為禦史大夫,禦史台名義上的長官,但前任劉洎留下的印記實在是太過深重,譬如這個李義府便是劉洎無論如何都要安插進禦史台擔任監察禦史的人選,劉祥道再是看不慣,也無能為力。
不過現在倒是剔除這些釘子的一個好機會……
“百騎司”作為直接向皇帝負責的監察機構,算得上是禦史台的天敵,權責多有重疊之處,李義府從這一點出發,讚同接受裴炎對房俊之狀告,將問題的本質從“彈劾房俊”轉移到“維係禦史台權威”,偷換概念平順絲滑毫無痕跡,避免了與房俊的直接衝突,但追根究底還是要彈劾房俊。
“那就準備材料吧,本官已經派人實地調查取證,裴炎的狀紙並無問題。諸位幸苦一些,天亮之後上朝,彈劾房俊。”
“喏!”
幾人都打起精神,畢竟彈劾之人乃是房俊,朝廷上下名副其實的權臣,無論是其本身之功勳、能力還是無出其右的聖眷,都需要認認真真對待。
連夜歸總各類信息、口供,又根據裴炎之狀紙確定彈劾方向,各方彙總之後製訂卷宗,力求口供、事實、證據等等方麵毫無瑕疵之處,爭取一擊必勝。
否則極有可能導致禦史台遭受反噬,一旦立威不成反被打擊,那可就虧大發了……
初冬的晨曦總是來得很晚,卯時上朝之時天空依舊一片漆黑,迅捷武侯敲響梆子,隨即一百零八處裡坊的坊門陸陸續續開啟,一輛輛馬車自坊門而出,車轅上懸掛的燈籠發出橘紅色的光芒,進而彙聚一處好似一條條火龍一般在長安城內的街巷遊走,最終彙合於承天門前的廣場。
卯時三刻,文武大臣紛紛下車走到承天門前,按照文武、品級排列成隊,禁衛將厚重的城門推開,內侍分列兩側與禁衛一道目送官員魚貫進入宮內,同時一個一個甄彆身份。
房俊與李勣、李道宗、馬周走在最前頭,馬周回頭瞅了瞅身後的官員,低聲對身邊房俊道“今日風向有些不對,等會朝會之上要多加小心,謹言慎行。”
馬周雖然與房俊走得近,但畢竟是文官,自有消息來源,故而提醒了房俊一聲。
雖然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晚,但起碼能讓房俊有個心理準備……
房俊非但不以為然,反而嘿嘿一笑“賓王兄放心,小弟早有準備……嘿嘿,那幫家夥自詡文官清流,整日裡上躥下跳攪風攪雨,卻忘了咱當年可是有名的‘彈不倒’,太宗皇帝禦案上彈劾奏章堆積如山,誰能奈吾何?”
一旁的李勣有些無語,提醒道“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等閒不會再有人如以往那般彈劾於你,可隻要有人彈劾,必然有十足之把握,莫要掉以輕心。”
他倒不是在意房俊會否被人彈劾,而是當下之局勢已經趨於穩定,於公於私都對他十分有利,一旦朝局有所波動,勢必要引發一場巨大的權力洗牌,這是他不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