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下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笑著道:“我還以為如此建議陛下,會導致汝等不滿,畢竟那可是‘鑄造局’啊,一局在手,三省六部九寺各個都得求上門來,兵部幾乎成為六部之首。”
劉仁軌苦笑道:“未曾入京之前,下官也是這麼認為,可是入了兵部,才知道樹大招風、眾矢之的是何等辛苦!彆看那些人用到咱們的時候笑臉相陪、低聲下氣,可心裡卻是羨慕嫉妒,恨不得咱們出點差錯、捅個簍子,他們不僅可以看笑話,也能從咱們身上剜下一塊肉去……不是什麼好事啊。”
這話其實隻說了一半,很多時候手握資源也並非都能廣結人脈,資源給誰、不給誰,給誰多了、給誰少了,不經意間便得罪了人。
身在官場,哪有幾個人能潔身自好、超然物外?
當得罪的人多了,仕途自然受到羈絆。
右侍郎郭福善也捋須感歎:“兵部再強,也不過是六部之一而已,再過幾年怕是無法庇護‘鑄造局’的產業,放眼望去,四麵八方都是覬覦之輩,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諸人都笑起來。
這是句實話,兵部再強也是六部之一,甚至排名還在吏戶禮之後,權限受製,處處掣肘。
譬如三省下發文書,豈能不遵?
可三省之間亦是彼此製約、各有利益,兵部身處其間,難免受到太多的夾板氣……
房俊喝口茶水,放下茶杯,看向柳奭:“這些年郎中之於‘鑄造局’可謂嘔心瀝血,甚至數次進階都因此錯過,堪稱勞苦功高。此番‘鑄造局’從兵部剝離,獨立於六部之外,不知郎中是否願意隨我並肩攜手、再創輝煌?”
柳奭當即起身,一揖及地,道:“太尉人中龍鳳、誌存高遠,能夠追隨驥尾,實是三生之幸!”
房俊頷首,道:“尚書右丞、鑄造局少卿、太中大夫、輕車都尉……唯望郎君再接再礪、不忘初心!”
柳奭激動不已:“多謝太尉抬舉,誓以太尉馬首是瞻!”
“尚書右丞”必然是虛銜,但官階卻是正四品下,與兵部侍郎一個品階;鑄造局少卿意味著整個鑄造局內,居於房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中大夫是文散官,輕車都尉是勳階,以文臣無戰功而的勳階,堪稱一步登天。
自儘而後,可以自稱一聲“朝廷高官”了。
旁邊諸人也都有些眼熱。
待柳奭入座,崔敦禮才關切問道:“辭去仆射官職,對太尉可有影響?”
“沒影響。”
房俊好整以暇的喝茶:“若非怕惹怒陛下,我甚至想連太尉這個官職也一並辭了,看似正一品、朝中第一人,實則沒什麼大用處。以我的功勳、資曆,不足以懾服那些貞觀勳臣、開國元勳,所以這個太尉的頭銜無甚用處。仆射之職除了耗費精力每日裡去尚書省坐衙,處置那些庶務之外,並不影響其他。”
崔敦禮想了想,確實如此。
真以為一個“太尉”的頭銜就能懾服那些軍方老人了?
人家長孫無忌先任“司空”、再任“司徒”,威壓朝堂、權傾朝野,靠的是官職嗎?
靠的是“貞觀第一功臣”的威望!
區區一個並無實權的“太尉”頭銜,本身並沒有什麼用,反而是房俊“同中書門下三品”“參豫政事”的資格,更能發揮作用……
柳奭平息了一下心情,謙遜問道:“不知此番鑄造局與兵部剝離之後,太尉對鑄造局之運轉有何見教?”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技術性官員,長處在於管理,而以往鑄造局的發展方向皆由房俊一手掌控、他則亦步亦趨,往後肯定也是如此。
房俊叮囑道:“我知道現在不僅鑄造局內部對於研發費用有著大量質疑,就連兵部衙門裡也對此頗有微詞,但這些不需在意。不僅保持以往的研發趨勢,更要在煉鋼、合金兩個方向加大投入,給那些老工匠提升待遇,激發他們的積極性。另外,也要在焊接技術上下大力氣,不要吝嗇研發成本,假若有朝一日咱們水師能夠開著鐵甲船縱橫大洋,現在花費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並不知世界上第一艘鐵船何時建造,但即便尚未有電焊,現在的焊接技術在理論上已經可以支撐起建造鐵船,鑄焊、鍛焊、釺焊等等工藝,掌握起來並不難。
在座諸人聽聞將來要建造鐵船,頓時都吃了一驚,劉仁軌一臉疑惑:“鐵船?那還不得下水即沉啊?”
旁人也如此想法,木頭本身可以浮在水麵上,以之造船自然可以航行千裡,可鐵器太重,遇水即沉,以鐵造船怎麼能行?
可大家都知房俊“點石成金”的本事,既然有此一說,自然不會無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