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頭霧水,好奇的跟著李淳風來到石槽旁。
見李淳風用水瓢從池中舀水倒入石槽,遂提醒道:“莫要整日太常、太常的稱呼,某不過是太常少卿而已,等到哪一日榮升太常卿,你再這般稱呼不遲。如今若是被旁人聽到還以為某官迷心竅,徒惹人恥笑。”
李淳風一邊舀水,一邊不以為然道:“韋挺那老賊不過是個紈絝子弟罷了,擠走了鄭伯齡占據太常卿的高位,以往仗著韋貴妃之庇佑胡作非為,無人與之計較,使他逍遙至今。不過眼下朝廷六部九寺考核嚴謹、人多官少,遲早被彈劾罷官,到時候這太常卿一職舍你其誰?”
呂才聞言,頗為讚許的點點頭,半點謙虛之意都沒有:“要說這太常寺啊,沒我就得散!”
李淳風丟掉水瓢,大笑道:“旁人聽聞此言,怕是要恥笑你不懂謙虛、不自量力,我卻知此言非虛!”
其人貞觀初年曾為太宗皇帝起居郎,之後征直弘文館,受命勘正《陰陽書》,書成之後,拜太常少卿,其中《敘宅經》《敘祿命》及《敘葬書》廣為流傳,被開國至今的陰陽家奉為圭臬。
此人喜好破雜,年少之時便精通陰陽、方技之術,博學多才,尤其對於音律造詣精深,當年奉太宗禦詔參論樂事,此後每逢太宗皇帝宴代從臣、賞賜閭裡、賦詩抒懷之時,即命呂才依詩譜曲編舞。
其最著名的作品有一篇名為《七德舞》,太宗皇帝覺得名字不好,改名為《秦王破陣樂》,一度成為唐軍的軍歌……
“呦,居然是呂太常登門,蓬蓽生輝啊!”
一聲招呼在身後響起,呂才回頭,便見到一鶴發童顏、一身道袍的老道士一手拎著銅秤,一手拿著一個兜子,笑嗬嗬的從正堂裡走出來。
呂才哈哈一笑,揶揄道:“今日閒暇,過來瞅瞅你這老道士死了沒有!分明已經致仕多年,卻依舊賴著太史局這幾間官廨不肯走,某些人貴為太史令卻頭頂上還壓著道君,怕是早就咒你趕快咽氣。”
時至當今,舉凡奇門異技、陰陽術數,造詣最深皆道家傳人。
譬如這太史局內,八成都是道士出身……
老道士走到近前,將手裡的兄弟丟給李淳風,笑罵道:“我便是死了,也還有天罡道兄壓著他,想要當家做主,再等一百年吧,哈哈!”
自從武德初年受高祖皇帝之命造《戊寅曆》,其後被李淳風指出多處錯誤,他便一直在這太史局內重新演算,隻不過收效甚微。這兩年得了一本《數學》,頓時驚為天人,鑽研之後改進了自己的算法,收獲頗豐。
呂才也大笑,旋即歎口氣:“與天罡道兄上次一彆,許是有十餘載了吧?也不知道兄如今何處。雲遊天下,餐風飲露,清風入懷,明月相伴,真是羨煞吾輩!”
寒暄幾句,見李淳風將石槽刷得乾乾淨淨後將槽中水倒空,取過一旁的一個小銅盆放在石槽內,又用水瓢舀水將銅盆注滿,點滴不曾外溢,遂奇道:“你倆究竟是在作甚?”
李淳風打開那個兜子,取出一個拳頭大的鐵塊,一個差不多大的木塊,還有另外一個小銅盆,用帕子仔仔細細擦乾淨:“呂太常可曾聽聞今日長安最為盛行的一句話?”
呂才一臉懵然。
老道士傅仁均捋著白胡子,悠然道:“浸在液體中的物體受到向上的浮力,浮力的大小等於物體排開的液體重量。”
呂才:“……”
他今日在太常寺內編撰禮書,整日裡昏天暗地多日未曾回家,今日好不容易得閒便來太史局逛一逛、打算與老友小酌一頓散散心,哪裡知道長安城中發生何事?
這句話如此淺白易懂,但是……似懂又非懂。
浮力?
重量?
什麼意思?!
李淳風挽起袖子,道:“呂太常,且看我做實驗!”
呂才目光炯炯的盯著李淳風操作。
但凡博學多才之人,必定精力充沛,愛好廣泛且好奇心極重,聽聞那句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話語,再見到李淳風準備充分的擺弄這些器具,好奇心早已被徹底勾起。
遂與傅仁均一起,背著手站在石槽旁。
隻見李淳風拿起鐵塊,小心翼翼的放入盛滿水的銅盆裡,鐵塊沉底,水滿溢出。
李淳風大叫一聲:“噫!沉了!”
呂才:“……”
你癔症了嗎?
不沉才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