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傳出陳陽的聲音來,語氣激動地展示他們以前玩過的藏品,像個小迷弟,要表明忠心,小時候那些過往他還記得,後來又開始談籃球,一些外國球星名字,那都是蔣霜陌生的領域。
蔣霜也不是有意要偷聽,房子不大,聲音輕易就飄過來。
她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在最薄弱的物理題上,力學電學於她而言都是抽象難以理解的,她前期更傾向於死板記住模版去套,但題目是瞬息萬變的,她沒有弄懂其中邏輯,就很難拿到分。
筆尖劃過紙張,細微的摩擦聲。
陳陽從房間裡走出來,邊穿外套邊問“姐,我去前麵拿些吃的回來,你有什麼要吃的”
“沒有。”
“喝得呢”
“不要。”
蔣霜翻過一頁,回答乾脆。
“姐,你真的很奇怪,我們班上女生都愛吃,就你零食不吃,可樂飲料不喝。”陳陽輕嘖一聲,雙手撐上桌“沒想要的,我就自己給你拿了”
“我真不要,你拿了我也不吃。”蔣霜抬頭看他,無奈道。
“我去去就回來。”陳陽又轉頭跟出來的傅也說,讓他等自己幾分鐘,拿點吃的就回來。
陳陽步履輕快踩著樓梯下去了。
傅也從屋裡走出來,外麵沒什麼坐的位置,他拉過蔣霜對麵的椅子坐下來,椅子是建房時木匠用邊角料做的,比正常的小一些也矮一些,傅也手長腳長,看著多少有些憋窘,但他很神情自然,往後一靠,單肩支在椅背上。
也許是等的無聊,他隨手抽了幾本看起來,其中有她剛做完的物理作業,他看書時的樣子不見得多認真,垂著眼皮,更像是潦草掃過,漫不經心,可想上課時,也是這副樣子,不太受老師待見。
蔣霜沒辦法忽視他的一舉一動。
兩個人對照明顯,她坐姿握筆的手勢,都是好學生模版,規矩到有些刻板,寫字時一筆一劃,連稿紙都排列整齊,數學還算得心應手,她條理清晰地列著步驟。
四周安靜。
從窗戶看出去,是群山環伺,阻擋住向外探尋的目光。
陳陽過會兒回來,提著袋小零食跟飲料,一股腦地倒在桌上,拿這麼多怎麼也得被罵一頓,他沒事人一樣,推著零食讓傅也跟蔣霜吃,他扯著脖子去看傅也看什麼,笑說看書有什麼意思,家裡也就蔣霜一個人整天抱著書看。
傅也將書合上,放回位置,吃的沒動,他坐了會兒就走了,陳陽挽留多玩一會也沒留下人。
鬼使神差的,蔣霜拿回物理作業翻開,粗略看了遍,合上時才注意到,作業上有不屬於她的筆跡,例圖上她以為不確定,受力分析的箭頭痕跡淺,但現在,多了幾個深色痕跡的箭頭,糾正了她的幾個錯誤。
蔣霜按照新的受力分析,重新算了一遍。
得出的結果順眼多了。
她嗬出口氣,卻沒有感覺到輕鬆,反倒生出些難以言說的惆悵。
“姐,物理你都做完了,借我抄抄。”陳陽作勢就要來拿,被蔣霜用筆敲了下手背,她直接合上,放在他拿不到的角落。
蔣霜故意板著臉“自己做,陳陽,你基礎不好,再不多做點題就跟不上了。”
“我知道,再給我抄最後一次。”陳陽再次伸出手臂。
“不可以。”
手背再次被筆頭敲了下。
蔣霜看起來鐵麵無私“高考沒得抄,你是要上大學的。”
陳陽滿不在乎地嘟囔“我自己什麼樣子我清楚,就不是上大學的料,姐,你會讀書,你上就行了,我到之後賺錢養你,給你錢花。”
蔣霜喉嚨如堵。
她清楚舅舅家是什麼情況,欠的債舅舅雖然不讓提,但她也明白供兩個孩子上大學有多艱難,她其實能上完高中就已經很感激了。
“就你這屁大點什麼工,先把物理做了。”蔣霜儘量不去想,凶巴巴的語氣,就差摁頭讓陳陽給做了。
“姐,我說真的,如果我們兩個隻有一個能上,我希望是你。”陳陽望向她,眼神清澈,比河水乾淨。
蔣霜扯唇笑,酸澀從喉嚨裡洇出來“說什麼呢,我們都要上大學。”
“所以現在,把題給做了。”
陳陽哀嚎一聲,一隻手抓筆一隻手抓腦袋,苦大仇深做題。
轉眼,一個夜裡突然降溫,有那麼些初冬的苗頭,蔣霜開始穿襖子棉布鞋,渾身上下裹得嚴實,上學前傅奶奶突然過來,請她給傅也捎帶棉衣過去,自上次在家裡見麵過後,她也碰見過傅也,兩個人開始會打招呼,雖然也就是抬抬下巴跟點頭,但傅也態度不再像之前冷淡疏遠。因此,蔣霜答應得爽快。
衣服還是像以前一樣送到汽修店,傅也仍穿著單衣,手指凍得泛青,有種瘦骨伶仃的單薄,他這個人不喜歡虧欠人情,通常會帶她去吃碗麵作為報答,她食量不大,剛開始硬撐,到後來麵看起來越吃越多,實在撐不動,還剩下半碗。
浪費糧食是可恥的,這不是她從小接受的教育。
蔣霜想休息下,騰出空間再吃點,但對麵目光就那麼盯著她,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
傅也早已吃完,斜乜著她,看她一筷子夾不了幾根麵遞到嘴裡,到後麵筷子在麵裡戳著,不見夾一根麵條,就知道她是吃不完了。
他鼻腔裡溢出聲輕哼,將她的麵碗撥過來,將她剩下的麵全倒進自己的碗裡,握著筷子,埋頭,三兩下就清掃完畢。
抽紙擦嘴,拿錢買單,動作利落。
蔣霜怔愣了下。
那是她吃剩下的。
這之後,蔣霜會提前分出麵條,傅也照單全收,他吃麵速度快,連著麵湯也一並喝掉,有種野蠻生長的野性。
兩個人交流很少,次數多了,蔣霜也能看懂一些簡短手語,比如“走了”、“笨”、“家裡怎麼樣”,怎麼回她也問過陳陽,陳陽好奇她怎麼突然對手語感興趣,她解釋是傅奶奶讓她給捎帶東西給傅也。
陳陽睜眼“那怎麼不叫我帶”
蔣霜拿著書輕拍他腦袋“平時放假找得到你人嗎”
“也是。”
陳陽摸摸鼻子,教她“很好”怎麼比劃。
白熾燈下,蔣霜學得不怎麼樣,動作生疏笨拙,跟傅也比差太多,他手指修長,分明的骨節裡是蓬勃的力量感,打手語時,眼神過分專注。
偶爾,漆黑瞳孔裡,也有熠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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