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書架旁,她輕手取了一本賬冊。
成親後,她時常要查閱賬冊,為此,聞人驚闕特意讓人在書房備了新的寬大桌案,專供她使用。
包括他躺著的這張精巧軟榻,也是屬於江頌月的。
江頌月做賊一般走到聞人驚闕對麵,隔著榻上矮桌偷偷摸摸坐下,脫下繡鞋時
,鞋子不慎從半空落地,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她登時僵住不動。
閉目養神的聞人驚闕被驚動,睜開眼,側耳細聽起來。
江頌月隨著他屏息,聽見了外麵侍女的談笑聲,與秋風穿過桐樹的颯颯聲音。
片刻後,聞人驚闕似放下警惕,神態放鬆,一支一曲的雙膝收起。
他盤坐起來,右手摸索到麵前的矮桌,將竹簡攤平在上麵。
江頌月放了心,緩緩移動,也將賬冊攤到矮桌上,默默陪聞人驚闕一起看書。
她看一眼賬冊,瞅一眼聞人驚闕,看著看著,盯上了聞人驚闕摸讀竹簡的那隻手。
與枯黃的老舊竹簡比起來,他的手仿佛是雨後新長出來的竹節,指骨分明,修長白淨。
江頌月再次屏息,右手悄悄躍過矮桌,伸到另一側,虛壓在聞人驚闕的手背上,隨著他摸索文字的手移動著。
她覺得這樣很有趣,就好像聞人驚闕的手托著她的手移動一樣。
唯一的弊端是她整條手臂懸空,這樣容易累。
於是,在聞人驚闕的手摸到下一列時,她提起蓬鬆的裙子,試探著往前傾身,小心翼翼半跪著,將手肘撐在了矮桌上。
這麼一來,她可以在矮桌上借力,也離聞人驚闕更近了。
江頌月的臉幾乎湊到聞人驚闕麵前了,她將手覆在他手背上移來移去,看著一無所知的聞人驚闕,抿著唇偷笑。
在她的手不知第幾次從聞人驚闕手背上移過時,那隻手陡然從刀刻的繁瑣小字上翻轉,猶如一隻從懸崖下疾馳而出的飛鷹,無比精準地抓住江頌月的手。
“哎”她嚇得打了個激靈,發出一聲驚呼。
聞人驚闕並未用力,抓到她後,笑吟吟道“月蘿,又在欺負我嗎”
江頌月被他笑得心尖發癢,手指頭撓撓他的虎口,問“你怎麼知道有人”
“聲音是遮不住的,靜心細聽,哪怕是樹葉落地聲都能聽見,何況是你一個大活人呢。”
江頌月聽過這種說法,說人盲眼之後,其餘感官會變得格外靈敏。
“那你怎麼知道是我”
“味道。”聞人驚闕說著,抓著她的手遞到鼻尖,低頭一嗅,道,“每日同床共枕,你怎麼會以為我認不出你的味道”
說話時他的鼻尖擦過江頌月的手背,在那上麵撩起一點星火,順著血流蔓延到了江頌月心尖上。
江頌月心裡酥麻,蜷起手,握住他兩根手指。
聞人驚闕再抬起那雙柔情泛泛的雙眸,笑道“還有手移動帶起的風,都將你暴露了出來。我在陪你玩呢,沒看出來嗎”
“咳咳”江頌月受不了他這樣溫柔的眼神與語氣,掙了一下,道,“知道啦,好了,快鬆手。”
聞人驚闕放手,問“月蘿,你方才進屋後,是一直都在戲耍我嗎”
江頌月的眼睛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但她哪裡能承認,嘴硬道
“我看書呢,哪有一直盯著你,你想多了。”
“哦。”聞人驚闕又問,“你看的什麼書”
江頌月看看手裡的賬冊,麵不改色道“我在看詩賦呢。”
聞人驚闕又想說話,江頌月怕他讓自己念幾句,忙打斷“好啦,彆講話了,安靜看書。”
她下了命令,聞人驚闕好脾氣地依著她,靜心繼續摸竹簡去了。
他眼睛用不上,便也沒有低頭,目光漂浮,仿佛就落在江頌月身上。
就算確信他看不見,江頌月依然被看得不自在。
她跪坐在矮桌後,雙肘撐著矮桌,身子向內偏移。
聞人驚闕的目光沒有反應,依然停留在她最初坐的位置。
江頌月安心了,坐回原處,兩手托腮,繼續癡迷地看聞人驚闕。
他真好看,無需金玉配飾的裝扮,穿著素淨的衣裳安靜坐著,就是一副美妙絕倫的山水畫。
他還望著自己。
江頌月回望他漆黑的眼眸,與他對視時,看見的也隻有自己。
這感覺就好像外界萬物全部消失,聞人驚闕心裡、眼裡,都隻剩下她一樣。
滿心滿眼,全都是她。
江頌月把自己想紅了臉,托著下巴又看了會兒,忽然直起腰往前傾身。
身子探到聞人驚闕正前方幾寸距離,他似乎感受到麵前的氣息,鼻尖一動,將要開口,江頌月撐著矮桌往前一湊,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親完,她立刻退後。
雙肩因用力撐著矮桌而聳起,江頌月抿著唇,臉紅撲撲地看著聞人驚闕。
而聞人驚闕身形微滯,僵坐稍許,緩緩抬起手輕按在唇麵上。
他猶似沉默,猶似疑惑,這麼停了片刻,緩聲問“什麼”
“你嘴巴上有東西,我給你擦掉了。”江頌月嘴角繃著羞澀的笑,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拿了出來。
聞人驚闕撫著唇麵,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嗎”
“嗯。”江頌月咬著唇騙他。
聞人驚闕也“嗯”了一聲,指腹又撫了幾下,移開。
他微微垂首,手指繼續在竹簡上摸索。
這麼摸了約有兩列,他抿了抿唇,伸手去尋矮桌上的茶盞。
視力受限,使他未能精準摸到。
光明正大托腮看他的江頌月伸出食指,將桌上茶盞向著他摸索著的手輕推了推,看見他一無所知地觸到茶盞端起,笑得眉眼彎彎。
待到青釉瓷盞送到被她親過的緋色唇畔,看見它被含住,江頌月倏地咬唇低頭,不敢瞧了。
吞咽聲在她對麵響起,她也忽然覺得口乾,不自覺地跟著吞咽了一下。
羞澀埋怨自己不知羞恥時,杯盞落下的聲音與聞人驚闕的話一起響起。
“再擦一下。”他道。
江頌月抬眼,看著對麵的英俊夫君,含羞彎著的眸中水波漾漾。
磨蹭了下,她重複著先前的動作,撐起雙臂往前傾去,在聞人驚闕那雙黝黑的眸子注視下,捏起帕子,仔細在他殘留著水漬的唇麵上輕輕拭了兩下。
聞人驚闕“”
有時候他真的懷疑江頌月是不是早就看穿了他,在故意耍他。
比如此刻,他計劃在江頌月再次親上來時化被動為主動,揭穿了她。
揭穿之後,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反過來索吻。
江頌月卻早有預料般,換了一種“擦”法
正想著,唇上又是一軟。
聞人驚闕猛地回神,手臂緊繃,可在他失神的瞬間,江頌月的唇已經撤回。
第二次突如其來的親吻,他再次錯過。
“擦好了。”江頌月坐回去,捧著的臉上帶著羞臊而靈動的笑,宛若臨水相照的小鹿。
聞人驚闕看了會兒,默默抿唇垂眼。
其實裝瞎沒什麼不好的,最起碼江頌月在他麵前放鬆了警惕,很自在,可以隨意展露出嬌憨親近的一麵,而不是時刻強裝溫婉淑儀的假象。
真的挺好。
除了喪失主動權之外,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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