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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年關,江頌月都會將各個商鋪的賬冊從新核驗一遍,今年她將這事交給青桃,自己在照顧聞人驚闕之外,一心一意琢磨餘望山的事。
然而總有意外,拋開生意上的事,她仍是沒有多少空閒,因為在他們啟程去菩提廟之前,有人登門拜訪,是皋州大氏族鄒家。
“算起來,鄒二叔的姑婆是祖母的表姐,百年之前,兩家是有些姻親關係的。”
聞人聽榆與江頌月解釋,“可惜這幾十年來,鄒氏漸漸沒落,傳至今日,已有許多人不記得其名號了。”
是這樣的,江頌月驟然聽聞皋州鄒氏,隻覺聞所未聞。
她不知鄒氏,對其也沒有好奇心,是聞人聽榆主動來找她說起這事的。
聞人聽榆見她心不在焉,根本未將這話聽入耳中,深呼吸後,道“五嫂,六姐要被嫁去皋州了。”
江頌月愣了愣,終於明白這幾日聞人雨棠那邊的摔砸哭泣聲是怎麼來的了。
她問“是不是太遠了大伯與大伯娘會答應嗎”
江頌月從商隊口中聽說過,皋州位於偏遠的西北,境內有黃河水奔騰湧動,也有一望無際的荒漠,騎著雙峰駱駝穿越那片黃沙,更遠處,便是驍勇善戰的羌真國境。
商隊一去一回,沿途不停留采買,少說要耗上六七個月的時長。
聞人雨棠嫁去那邊,可以說此生再無機會回京了,他日重病、生子,或是被人欺淩,也難尋到人為她出頭。
相對的,闖出什麼禍事,自有人為她收拾爛攤子,或是收拾她,消息傳不到京城,更連累不到聞人家其餘人。
“祖父答應的,沒人能反對。”
江頌月覺得聞人聽榆的聲音有些戰栗,抬頭仔細端詳,見她麵色蠟白,眼中充斥著惶恐與不安。
國公府及笄的姑娘隻有她二人,聞人雨棠深受父母疼寵,婚事尚且沒有推拒的餘地。父母不和、無人依靠的聞人聽榆更是逃不掉被人主宰的命運。
江頌月隱約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安慰道“興許是你想錯了,祖父不會答應的”
“會的,我親耳聽見的”聞人聽榆急迫道,“祖父要用六姐還人情,順便將她送出京城,而鄒氏急需通過姻親關係複興”
她很早就開始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乍見鄒家父子登門,就知不妙,確認是為了聯姻之後,嚇得兩日沒敢合眼。
聞人雨棠的親事有了苗頭,下一個就該輪到她了。
祖父想讓她入宮。
聞人聽榆不願意。
“就算大伯娘阻止不了,還有三哥呢,三哥定不會讓親妹妹低嫁離京的。”
情緒激動中的聞人聽榆一聽江頌月提起聞人慕鬆,有些激動,“三哥不會阻止的,他與祖父一樣冷情,哪怕我與六姐在他麵前被人活生生推進火坑裡,隻要對家族有利,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江頌月聽得怔忪,未及開口,聞人雨棠眸光一顫
,淚水簌簌落下。
“六姐是個工具,我與四姐何嘗不是為了家族利益,性子柔順的四姐被送去尚書府聯姻。為了不連累家族,六姐要被送去皋州。我呢,就因為我心思多一些,就該去宮裡伺候比我爹隻小四歲的皇帝、與那麼多女人勾心鬥角嗎”
百年氏族難以維係,皋州鄒氏便是一個例子。
想保持住聞人世家這份榮光,需要龐大複雜的可互相攀附的關係,這種關係由姻親來維護,是最合適的。
說好聽些,是門當戶對。說難聽些,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唇亡齒寒,她害怕了。
聞人聽榆哭著說了許多,看起來被鄒氏來人嚇壞了,發泄似的,又道“從小就告訴我要以家族為重家族為重把我視為物件送出去討好彆人,憑什麼要求我以它為重”
“祖父若當真將我嫁入宮中,我就趁著侍寢的時候刺死皇帝,到時候所有人一起死好了”
說完這句,聞人聽榆情緒徹底崩潰,往矮桌上一伏,埋頭大哭起來。
江頌月被她這一通話說懵了,看著她不斷顫動的消瘦的雙肩,張口欲言,欲言又止。
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那些流於表麵的安慰的話,恐怕隻會讓她受到更大的刺激。
江頌月默然陪著聞人聽榆,被她的情緒感染,心情沉重起來。
這廂正哭著,外麵侍婢小心翼翼地敲門,低聲道“縣主,三少夫人來了。”
聞人聽榆忙擦拭起眼淚,江頌月見她狼狽,心上一軟,拍拍她的肩膀,到外麵見袁書屏去了。
袁書屏是來送藥的,“上回說要給你拿祛疤的藥,竟忘記了”
她與聞人聽榆正相反,笑吟吟的,瞧著沒受到任何影響。
江頌月摸著她送來的瓷瓶,想起上回懸而未決的疑問是什麼了她怎麼知曉聞人驚闕身上有傷疤
直覺讓江頌月把這件事與聞人聽榆那番話聯係在一起。
輔國公注重氏族,孫女對他來說是獲利的棋子,孫子又會是什麼呢
是氏族的未來。
“祖父嚴苛”聞人驚闕的話音回蕩在腦中。
江頌月心頭一緊,問“三嫂,這藥當真有用三哥身上的疤祛除掉了嗎”
袁書屏撫著肚子的手一頓,掀起眼睫,淡淡道“每一道鞭痕都是幼時祖父對他的教誨,他大概是不願除去的吧。”
幼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