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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醒來的時候,天色泛白，是即將迎來白日的天空，渾身酸痛,整個人都很懵。
他這是在什麼地方
野外他怎麼睡在野外了
“醒了嗎”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白楊爬起身回頭,看到的是一身素白的樊星然,瞬間奇葩的記憶回歸。
“我的天,我居然真的睡過去了。”白楊震驚。
“應該也是因為喝酒了,醉了。”樊星然道,“手機已經有信號了,你一晚上沒回去,會不會有人擔心你，需要聯係一下嗎”
“有信號了”白楊立刻拿出手機,看到上麵滿格的信號,“還真是,咋連個未接電話都沒有，我一個晚上不在,就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嗎”
樊星然不置可否，低頭發著消息。
“有信號了，那要叫救援隊嗎”白楊準備撥打急救電話，然而樊星然卻阻止了。
“不用的,我已經找到路了。”樊星然在白楊醒來之前就已經探過了情況，“不是路消失了，而是我們在掉下去的時候抓住了旁邊的草木,這些草木把路擋住了。”
“不是吧。”白楊臉色一黑，站起身一邊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一邊去看路。
路的確在,隻不過因為是年久失修的道路本身就混在泥土中間，石台階不是那麼清晰，被草木一遮擋，晚上又看不清，所以忽略了。
“呼，還好，不是什麼鬼打牆，給我嚇得，一晚上都睡在野外太難受了。”說著白楊回到樊星然的身邊，彎下腰去看樊星然綁住固定的腳踝，“你腳感覺怎麼樣”
“不疼。”
“真是無妄之災。”白楊咂咂嘴。
樊星然卻緩緩道“或許它本來就應該受一次傷才是正常的。”
白楊白了樊星然一眼“你在說什麼鬼話。”
樊星然當初受傷被轉移到了冥府門犬的身上，他毫發無損，現在又受傷了，樊星然甚至都覺得，是不是他的腿必然要受一次傷了。
不過好在這不是什麼很難受的傷口，僅僅隻是腫起來，並不疼痛。
“我扶著你。”白楊將樊星然拉起來，讓樊星然的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一點一點的找階梯下山。
樊星然的手機握在手中，悄悄的看了眼空格的回複。
他在發現手機信號恢複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空格發了消息。
然早上好。
早上好。
然我昨天成功的召喚了，但是召喚的又不是你，是奇跡神。
有問他為什麼嗎
然沒有問，奇跡神根本不理會我，我在想，難道說奇跡神會回應每一個造物的召喚嗎
不可能。
他的性格很惡劣。
樊星然突然覺得這充滿了怨憤的文字很可愛。
然會不會是你覺得奇跡神的性格不好，但是他實際上對自己的造物很好呢
如果很好，就不會這麼樂忠於創造奇跡了。
樊星然也沒有反駁。
然今晚我就回去了，明天休息，晚上我去找你。
好。
樊星然安心的和白楊一起下山。
整個酒店，沒有一個人發現樊星然和白楊失蹤了一個晚上，樊星然問前台要了急救箱，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後，簡單的處理了下扭傷。
將那些奇怪的衣服全部放到了包裡，召喚成功了，所以這些東西也應該按照流程處理掉，之後他會回去燒掉這些衣服收尾。
一群人一起退房的時候，樊星然聽到白楊和周圍的人吐槽“我是真的直接消失了一個晚上愣是沒有人發現啊”
同事們都大笑之前有這種事兒發生啊，就是有人和老薑一起睡，晚上實在是受不了老薑的呼嚕聲半夜爬起來要另外開個房間來著。”
“行吧，我想起來了，之前是有這麼個事兒。”白楊說著瞥了一眼他的一個晚上的隊友，老薑也憨憨的不好意思的跟著人一起笑。
樊星然半靠在一旁，沒有受傷的腳支撐著整個身體，稍微拉了拉口罩，安靜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回去的整個路上，樊星然一直都在昏昏欲睡，實際上他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也是害怕如果睡熟了會不會有什麼事發生，警惕著在守夜。
這會兒也不敢真的睡熟，副駕駛的人如果睡著了，司機就會很辛苦，樊星然還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想睡就睡吧。”白楊看了一眼樊星然，主動說道。
樊星然隻是抬眼看了一眼白楊。
白楊說“你黑眼圈都出來了，睡吧。”
看到樊星然這副模樣，白楊怎麼會猜不到樊星然大概是熬了一個晚上呢。
樊星然最終點點頭，抵不過困倦，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樊星然醒來的時候，車輛已經停在了百歲小區的門口，白楊已經下車了，靠在車門上正在抽煙，後座已經空蕩蕩的了，顯然已經把人都送走了。
“你可以直接叫醒我的。”樊星然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對白楊道。
“你不是就喜歡做這種事嗎”白楊彈了彈煙灰，“默不作聲的做著彆人覺得沒什麼必要的事。”
樊星然不明所以。
白楊的手指上飄散著淡淡的香煙的煙氣，偏頭道“我也沒有讓你給我守夜吧，你乾嘛非要做那種多餘的事。”
“我隻是睡不著。”樊星然道。
“你在車上不是睡得挺好的嗎”白楊吐槽道。
樊星然的確是睡不著，所以也就撐了一下守夜，可睡不著不是不困，因為心境的變化，樊星然現在的入睡已經沒有那麼困難了。
“樊星然，不管什麼事，你做了，至少要告訴彆人，不能老藏著掖著，知道的人會念著你的好，不知道的人那可不會領你的情。”
樊星然聽著白楊幾乎算得上是教育的口吻，回應道“我並沒有邀功
的打算。”
“這不是什麼邀功不邀功的事，而是如果遇上了狼心狗肺的，把你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那你最終肯定會被彆人欺負，扒著吸血，在職場上、感情上，都不能這麼被動。”
樊星然點了點頭。
“行了，我送你回去，我也想回家去補個覺了。”白楊上前一隻手直接拉過了樊星然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樊星然也任由白楊扶著他進家門。
然後對上了冥府門犬震驚的藍色眼睛。
樊星然頂著冥府門犬的控訴的眼神對白楊微笑“如果今天我狀態不錯，還可以留你吃個飯，但是”
“沒什麼，我路上隨便吃點啥趕快回去睡覺了，你你如果不請假繼續上班，你給我打電話，我早上來接你。”白楊道。
“好。”樊星然應了。
其實扭傷並不嚴重，今天和明天的休息足夠讓樊星然恢複，再加上他居住的地方又不偏僻，打車很方便。
隻是樊星然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拒絕白楊。
當白楊離開，樊星然立刻就聽到了從手機裡傳來的機械男音“危險受傷感應”
“沒有遇到危險，就隻是意外扭了一下。”樊星然給冥府門犬解釋道。
機械音立刻傳來“你，脆弱，放著會受傷，重新連接。”
樊星然哭笑不得，沒想到居然隻是個扭傷就會讓冥府門犬重新起了負擔他的心思。
“真的隻是意外，我是一個成年人了，有什麼意外我會正確處理的。”
冥府門犬氣的狗爪子在手機屏幕上啪啪啪的摁“二十歲，毛孩子，小家夥，小不點我一天吃三個。”
樊星然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向冥府門犬的神色很一言難儘，他很懷疑這到底是誇張句還是陳述句。
冥府門犬依舊在手機上罵罵咧咧，顯然是一副教育孩子的姿態，樊星然聽著聽著莫名其妙的笑出了聲。
“普通人家的爸爸是不是就是你這樣的”樊星然彎著眉眼看向冥府門犬。
冥府門犬看著樊星然一點也不重視的表情，氣惱的乾脆背過身去，留給樊星然圓滾滾的屁股，和氣惱的直往地上拍打的尾巴。
樊星然將衣服從包裡翻出來，也有些無奈的道“我要去什麼地方才能把這些東西燒掉”
在樊星然的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整個衣服瞬間燃燒，刹那間就連灰塵都沒留下來。
樊星然“”
他的目光定格在冥府門犬的尾巴上，那飄蕩的軟乎乎的毛發，好像撒閃過的是黑色的火焰。
好厲害
果然他擔心的事情完全都是多餘的，應該非常的有安全感。
“抱歉，今天真的隻是意外，這點小傷隻要躺兩天就好了。”樊星然很真誠的對冥府門犬道歉。
冥府門犬幾乎把尾巴拍出了鞭子的聲響。
樊星然突然彎下腰，將冥府門犬抱了起來。
冥府門犬渾身僵硬，雖然沒有抵抗，但是也是一副絕對不配合的樣子。
樊星然靠在冥府門犬的腦袋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擼著冥府門犬的毛發。
“謝謝你關心我。”樊星然道。
冥府門犬這才勉強軟了身體，眼神複雜的看了樊星然一眼，也沒再拒絕撫摸了。
雖然樊星然因為腳踝的原因不太好走路，但是已經預定好了要和空格見麵，樊星然就不會失約。
冥府門犬見到樊星然要出門，嗷咧咧的叫著也要跟著出門，樊星然卻以狗不能上出租車和不能不帶狗繩出門拒絕了冥府門犬，本來好不容易哄好了的冥府門犬瞬間更是氣到炸毛，樊星然卻很堅持。
車輛直接停在了神隕之地的停車場，樊星然下車後從路邊撿了一根樹枝勉強支撐著一點力量，讓腳踝的負擔不那麼重，緩慢的到了分界線。
雖然一直樊星然都沒有說，但是現在一旦進入了神隕之地立刻就會被發現吧。
畢竟隻要跨越了這條分界線，在對麵就是空格的世界了。
空格會和冥府門犬一樣很擔心他嗎居然有點期待。
樊星然緩步上前，跨越了分界線，進入了寂靜安寧之地。
樊星然四處張望了一眼，卻沒有看到往常隻要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巨大的怪物。
“絕望”
樊星然的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騰空而起。
熟悉的並不是很柔軟的觸覺，讓樊星然放鬆了全身，手中還抓著樹枝，就這麼被抱了起來。
他的後背抵在空格的胸口，乾瘦卻龐大的手握住了樊星然的腳踝，褲腿被拉扯了起來，手掌褪去了樊星然的鞋，尖銳的指甲捏著襪子的一角輕輕下拉，直到露出了受傷的部位。
樊星然的膚色很白，和青色的、幾乎和死亡的顏色相近的空格的皮膚，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對比，卻唯獨在腳踝那一處，已經泛起的大片的淤青和空格的手指顏色相仿。
樊星然覺得自己的姿勢很奇怪，坐在空格的懷裡，還被迫抬起了一條腿，樊星然掙紮了幾下，卻沒能從空格的手中掙脫。
空格很安靜，就好像是在等待著樊星然自己去解釋一樣。
“我去了導遊給我推薦的那個據說年齡很大的樹木那裡去祈神了，一路上其實都很安全，白楊跟在我後麵”
樊星然主動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次的行程，以及受傷的由來。
“所以隻是一個意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對於人類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一次受傷。
對神來說，這樣的傷應該已經忽略不計吧
曾經空格渾身上下都是被奇跡神創造的誇張的傷口，都沒有引起空格的半點反應，他也應該
然而，空格卻打斷了樊星然的思考。
“我不知道這件事。”空格說。
樊星然點頭“是啊，你不是不知道奇跡神的世界裡發生的事
嗎不過沒關係啊我現在不是不老不死嗎隻是這點程度的傷根本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的，不是嗎”
空格的手輕輕的握住樊星然的腳踝，輕而易舉的，像是在握著一個玩具一樣。
但是他的動作極其細致，樊星然沒有感覺到哪怕一丁點的疼痛。
“你會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的受傷。”空格的聲音，比起平時要更加低沉些，那樊星然總是喜歡的聲音，今天卻透出了幾分苦澀。
“沒關係的。”樊星然隻是試圖這樣安慰著。
“這是第二次了。”空格枯槁的發絲落在樊星然的肩頭，好像是抵在了他的腦袋上，樊星然悄悄的抬眸去看空格的臉，可是被發絲遮擋了。
“我以後會小心的。”
“我好像理解了。”空格說。
“什麼”樊星然問。
“要在任何時候都能看到你這件事，非常的重要。”
樊星然突然心口一跳，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自己的異世界的戀人，心中被壓抑的酸澀感被挑了起來。
“隻要離開這裡，我就看不到你。”空格的聲音，或許是平靜的，可樊星然卻隱約之間，聽到了隱藏在其中的微不可查的哽咽，“原來在事後才知道你遇到危險，是這麼難過的事。”
不是這麼危險的事。
樊星然想要告訴空格，可空格肯定也是知道的。
“隻要你隱瞞，我就什麼都不知道。”空格的聲音愈加低啞，某些被壓抑的東西正在分崩離析。
“我以後會好好的跟你說的，不會再隱瞞。”
樊星然被空格抱住了。
雖然被抱住的姿勢很奇怪，但是樊星然能感受到空格的用力。
當空格認真的擁抱住他的時候，樊星然感覺自己好像全身都嵌入了巨大的怪物的身體裡，動彈不得。
樊星然好像感受到了，空格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無法簡單言說的難過。
“我不想你來到我的世界。”空格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它包裹著樊星然，“我想成為你的世界的人類。”
樊星然伸出手，高高的舉起，一下一下的安撫著空格的大腦袋。
“人類難過的時候都會怎麼做”空格問。
樊星然想了下，說“會哭吧。”
而在下一刻，樊星然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一滴溫涼的水珠，落在了樊星然的發絲之間。
樊星然的眼睛緩緩睜大，不可思議的心情幾乎填滿了他的全部身心。
空格在流淚。
默不作聲的，卻仿佛真正的在無聲的哭泣著的人類。
樊星然高高的抬起頭，努力的仰視著，瞪圓了眼睛，去看空格的模樣。
手指撥開了空格的發絲，看到了那張被塑造的可怕的、醜陋的、殘缺的臉。
淚水和這張臉恐怖的臉格格不入，但是源源不斷的，透過水珠，樊星然感受到了空格的悲傷和無力。
樊星然以為自己會被空格所感染。
可是指尖的溫度，卻讓樊星然的心中升起了一絲非常微妙的異樣的感覺。
細細的，像是有一根柔軟的發絲，一下一下的掃著他的心口，帶來一陣陣無法言喻的癢意。
樊星然伸出了手，繞過了枯槁的發絲，捧住了空格的麵龐。
他貼近了空格的臉頰，近到自己的呼吸都能拂動空格的發絲。
最終，他們的距離歸零。
樊星然溫熱的唇瓣，貼上了那並不柔軟也不屬實的乾硬唇。
樊星然親吻了他的醜陋的怪物戀人。
也是第一次，樊星然知道原來他乾硬的，像是乾枯的屍體的戀人，也悄悄的隱藏著這樣的一處柔軟之地。
親密的事，想發生就發生了。
所以原來要發生，是自然而然的事。
樊星然重新卸下了渾身的力氣，躺在空格懷中的時候，卻始終仰著頭，去看空格的表情。
近在咫尺。
可卻無法分辨。
在這張被奇跡神所厭惡而創造的可怖的臉上，現在露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樊星然的手輕輕的撫摸著空格的臉頰，傷痕甚至撕裂到了內部，好像都能夠透過已經愈合的傷口，觸碰到其中的森然的頭骨。
“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心情，什麼想法嗎”樊星然也是忐忑的，這個吻發生的太過自然而然了，他甚至沒有征求空格的同意。
空格是厭惡的嗎
還是作為神，他並不能理解人類渴望親吻的理由呢
樊星然仰望著，安靜的。
可忐忑卻像是平靜水麵之下的暗流，不曾停歇。
空格終於動了，他握住了樊星然觸碰他臉頰的手，枯槁的大手將樊星然的手輕而易舉的包裹在手心，卻是放了下去，不讓樊星然再觸碰他的臉頰。
枯黃的，如同雜草一樣的發絲重新垂落，擋住了樊星然想要看到的表情，即便樊星然也無法分辨。
“不高興嗎”樊星然感覺喉嚨口好像是堵塞了什麼，聲音的發出很是艱澀，“很抱歉，我在這麼做之前應該征求你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