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雷聲陣陣。
床上很疲憊的徐清然,卻睡得不怎麼好。
他做了一堆夢。
夢裡,全是跟沈廷煜相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睡前正好在想著他。
“沈廷煜,你就是個怪物”
沈廷煜五六歲的時候。
場景可能是在某貴族幼兒園,周圍的小孩見到他就跟見到瘟神一樣,還拿小石子丟他。
因為他在他們這個連精神池都還沒發育完全的年紀,就已經能夠使用精神力,把試圖欺負他的人反揍得進醫院。
明明擁有著特殊的強大。
但偏偏因為跟周圍的人與眾不同,就被當成異類看待。
這個年紀的他,是孤獨的。
安靜地站在角落,用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漠眼神看著對麵那群小孩。
夢裡的畫麵,灰暗且沒有顏色。
隻有在他把人打得受傷流血後,才能見到一抹鮮豔的紅。
夢境切換,又換到了惡塔。
少年時期的沈廷煜,每天都必須在惡塔裡接受各種各樣讓人極為痛苦的刑罰。他們管這個叫做對極端者們的服從馴化,要用來讓那些行事風格特彆極端,特彆暴力與反社會的e型變得聽話懂事,不再胡亂傷害彆人。
這種刑罰,用在明海那種變態殺人魔身上,徐清然沒什麼意見。
但沈廷煜這樣的,明明已經很用力在忍耐,卻總是有人主動來招惹他。就跟明知道那是一頭老虎,還非要上去捉弄他一樣,老虎要是反擊把人抓傷,不是很理所當然
他很少主動招惹彆人,可所有人卻把他當成怪物那樣針對,難道還不允許他還手嗎
惡塔的刑罰製度,真的很有問題。
倒不如說,已經崩壞成部分心理變態的工作人員的惡趣。
畫麵再次切換,進入新的夢境。
可卻還沒脫離惡塔場景。
夢裡,徐清然看著那道越發成熟的身影,微微怔愣。
根據徐清然迄今為止所獲得的信息,沈廷煜在惡塔受刑三年後找到機會脫離痛苦,去到了外塔。從那之後就沒再進入恐怖的1和2塔,而是直接優秀離開,前往軍學院發展。
沒錯的話,那時候的他才僅有十五六歲的年紀。
然而這場夢裡,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明顯已經有了二十左右的歲數。
模樣也跟現實裡現在的成年樣貌,差異不大。還有他的右眼,一直都處於重傷失明狀態,隻能終日貼著個白紗布。
可他卻還沒脫離惡塔。
周圍站著好幾個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員,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藥劑,一支接一支,在他
身上做測試。那些藥似乎都不是普通用來救命用的藥,每個都有固定的作用。
有的時候,燒得被注射的人全身紅得發燙。
有的時候,像有無數螞蟻在身上啃咬一樣痛,痛得他不得去傷害自己。
有的時候,是誘惑,逼迫他不得不通過自殘的方式來保持清醒,不讓自己的意誌分散。因為他的定力足夠,他們就一遍又一遍往他身上加大劑量,想看看他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終於,逼得沈廷煜搶走了某個守衛身上的精神力武器,對著自己的精神池開了一槍。
動手前的眼神,是那麼的果決與瘋狂,不帶一絲猶豫。
徐清然又是一怔。
眼前畫麵,仿佛與西城地下城的那一日重疊。
而這些畫麵裡,有的時候,還會出現穆子玥冷傲又囂張的身影。
待在一邊,欣賞著他最討厭的人遭受折磨。
很幸運,夢裡的沈廷煜逃過了一劫。
他沒有變成精神病患,也沒有變得癡傻瘋癲,但也很不幸需要繼續在惡塔麵對獨屬他的酷刑。
大概是又隔了幾年。
他才終於發了一次瘋,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強行引爆精神池的力量,重傷許多人後找到機會逃離了惡塔。
沈廷煜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事,似乎都在夢裡應驗了。
在外流浪不得溫飽,顛沛流離辛苦藏匿的日子,夢裡的那個他都在經曆著。
一幀幀畫麵中,徐清然還見到了幾個熟人。
其中就有沈廷煜曾經帶他去過的一家餐廳,裡麵那位據說是他好朋友的廚師長兼老板。這位老板確實不得誌,但是在沈廷煜流浪的時候,曾經收留過他一陣子。
做飯給他吃。
會跟他談自己希望能夠開餐廳的理想。
後來在沈廷煜被追兵發現時,主動掩護他逃跑。
還有西城的那對老夫妻。
沈廷煜流落太月星時,整個人瘦骨嶙峋,看起來就是那種長年飽受饑餓之苦的可憐人。
是他們在他即將餓死的時候,幫了他。
徐清然就像一個旁觀者。
無法乾預,隻能看著這些夢境一場接一場在他麵前變換。
最後一場夢,停留在了天龍係。
穆子玥帶著他底下的人,找到了躲藏在這裡的沈廷煜。
他拿著他讓人研究出來,可以發出讓精神池受損之人感受到痛苦的超音波器具,繼續著他對沈廷煜的折磨。
明明應該能把在場所有人全部殺死的強大e型,因為這點,隻能僵硬著身體,倒在地上任人拿捏。
“聽說,北城這裡有很多野狗。”
“你在這裡待了那麼久,有沒有沾染上他們的習性”
穆子玥笑得肆意。
踹了他一下,說“學狗叫幾聲聽聽,我就讓你好過一些。”
沈廷煜是個硬骨頭。
哪
怕痛得快要死去,都繃緊了身體,愣是一聲不吭。
穆子玥嘴邊笑容逐漸消失。
加大了折磨他的力度。
而被折磨的人,哪怕痛得無法保持清醒的意識,臉色蒼白,也仍是不曾屈服。
一個音節,都沒發出過。
穆子玥正要接著動手,附近的山上忽然傳來狼嚎般的聲音。
緊接著便有無數的狼犬從四麵八方竄了出來,而為首的是隻通體雪白,體型比其他人稍微壯一些的白犬。它兩隻冰色的眼睛布滿滔天恨意,死死瞪著穆子玥。
徐清然才意識到,夢裡的場景正好是在北城的天光山範圍。
而那隻白犬,好像就是他的白狼。
他還是第一次在它臉上見到如此凶戾的表情。
仿佛跟穆子玥有深仇大怨,每一次往前的衝擊都是直奔穆子玥而去,隻是每回都被穆子玥周圍的護衛攔下。站在穆子玥這方的人員它都無差彆攻擊,好多護衛是硬生生被它咬下了一塊大肉。
有人匆匆跑到穆子玥身旁對他說“大殿下,這好像就是幾年前我們弄死的那隻狼犬的犬群它們可能是來報仇的。”
“北城形勢嚴峻,不便多留。”
“而且犬群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北城的護衛組織與軍隊很可能馬上就會過來,我們人數不夠可能打不過”
穆子玥瞥了沈廷煜一眼。
見他動彈不得,冷笑著說了聲“撤。”
“死前喂一喂狗,也算是死得有價值了。”
穆子玥在護衛隊的護送下安全撤離。
狼犬們追下山,看著他搭乘飛行器離開,隻能不斷發出憤怒的嚎叫。
白犬目光死死盯著那架飛行器遠去,直到影子徹底消失,才不甘心地收回視線。
回頭看見倒在地上的男人,盯著他看了幾秒。
最後沒有動手,而是指揮著犬群回到山裡。
風聲蕭蕭。
草木輕微搖晃。
徐清然走到沈廷煜麵前蹲下,神色微愕。
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黑發藍眼的男人就那樣在原處躺了很久。
哪怕他是如此的狼狽,整個人削瘦的狀態也不如印象中的精致好看,但那隻藍色的眼睛卻依然如此漂亮。即使鋪著一層暗沉的灰霧,也依然堅毅如初。
如同他無法摧折的傲骨。
徐清然與他隔著次元對視,下意識伸手想觸碰他。
掌心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直到身上的桎梏消失,手指能夠開始動作,他才用力在地麵微微收起手指,抓出深深的抓痕。
微微開口,嗓音裡發出一節虛弱的聲音。
“嗬。”
短短的一聲輕笑,好像塞滿了他對這個世界的厭倦和恨意。
半晌,又說了一句話。
“好痛啊。”
聲音淡淡。
碧水山莊
的大彆墅裡。
徐清然還在沉睡。
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格外響亮的雷聲。
仿佛劈在了屋頂上那麼巨大。
床上的人這才睜開眼睛,帶著幾分茫然的眼神坐起身。
盯著昏暗的房間,一動不動怔愣很久。
直到臉頰上似有一道溫熱滑過。
他才怔然抬起手,往臉上摸了摸,摸到一片濕潤。
同一時間,道不清的難過在他胸口處炸開。
眼眶裡的淚水就跟開閘了似的,完全不受他意識的控製,不斷往下衝。
係統震驚「咦」
「宿主大大,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係統存在於徐清然的腦袋裡。
但隻能感知他的想法和心念,跟他一起看到靈魂記憶碎片的畫麵,卻看不見他的夢境。
所以隻是關心問他「是做惡夢了嗎」
是惡夢嗎
是惡夢吧。
徐清然還沒從夢中的情緒緩過來,樓下忽然傳來了門鈴的響聲。
然後還有敲門聲。
他擦乾了臉上那丟人的水跡,起身下樓,在客廳裡見到同樣被吵醒的白犬。
天涼,它喜歡窩在客廳暖氣邊休息。
白犬看著他,沒有對屋外的氣息露出排斥反應。
徐清然打開了燈,恍惚地走到門前,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本該被隔絕在大門外的訪客,怎麼能同時敲響房屋這邊的門。
除非對方擁有這棟房子的通行許可。
他把門打開,外麵還在下著稀稀拉拉的雨。
而門口處的人,模樣與剛才夢境中的那張臉竟是無比相似,惹得徐清然又是一愣。
屋簷下的柱子邊,斜躺著一把傘。
上麵還在滴滴答答滴水。
即便有雨傘遮擋,但沈廷煜身上還是免不了被雨水打濕了些許,連頭發和臉頰都被風雨沾上了濕潤。
就那樣怔怔地與他對視。
片刻後,有一滴水從他眼角的位置滑落。
分不清是恰好滴落的水珠,還是眼淚。
卻見他眼眶微紅,出口的聲音微啞中藏著一絲哽咽,問“你怎麼哭了”
徐清然又是一怔。
確實,跟他締結伴侶契約的沈廷煜,好像會被他的心情影響。
想著,徐清然逐漸意識到現在的問題“你怎麼來了”
難道帝國已經開放跨陣營許可了
但算算從天狼係來天蛇的日子,沈廷煜就算把速度開到極限也不可能這麼快
屋裡很暖和。
沈廷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徐清然正站在他麵前,拿著毛巾替他擦乾頭發。
他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抬頭問“徐清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不自覺在顫抖。
沈廷煜現在整個人就是難受得,心臟快要炸開的狀態。
好像有人掏空了他的胸膛,把數不清的悲傷塞了進去,塞得滿滿的,令人窒息。
他這還隻是因為靈魂間的感應。
那徐清然得有多難受他又是遭遇了什麼,才會這麼難過
徐清然聞言,止住手上的動作。
思緒又回到了夢境。
好一會兒,才回道“我做了夢。”
是惡夢。”
沈廷煜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什麼夢能把你”
傷得那麼重。
徐清然麵不改色“夢見我男朋友在沒回我消息的幾天裡,都在跟彆人廝混。”
他不是沒想過說實話。
但他發現他做不到。
做不到拿出這些事,來詢問沈廷煜,問他是不是都真切經曆過,問他是不是重生者。
每一個問題,都是那麼的痛苦。
沈廷煜“”
他又被氣笑了。
胸腔裡的鬱悶好像也跟著被驅散了些許。
他拿出關機的手機,邊重新啟動邊回答“沒辦法,我這幾天都在違規過來見我男朋友,隻能儘量保持手機和通訊器的離線,不讓帝國軍警捕捉到我的蹤跡。”
徐清然頓了頓,想起什麼,微微睜眼“所以這些天新聞報導說,那個疑似i型高智商且砸壞好幾個關口的違法者,是你”
沈廷煜莞爾“如果沒有其他像我一樣的瘋子的話,那應該是吧。”
徐清然沉默。
心想,狗男人怎麼敢的啊。
怎麼敢這樣跟他雙向奔赴。
徐清然今天腦袋亂糟糟的,感覺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但又不知道要怎麼整理和麵對。
想起之前莫成非給他的那瓶酒,就走去廚房拿了出來,對沈廷煜說“來得正好,可以給你嘗一嘗了。”
他覺得他現在需要點能夠上頭的東西,讓他胡作非為一下。
沈廷煜遲疑“那你喝嗎”
徐清然理直氣壯“怎麼好酒你還想獨吞”
沈廷煜“我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擔心,他沉醉又開始為非作歹。
今天沒有屏幕隔著,他希望理智線不會被徐清然擊潰瓦解。
徐清然的酒量確實不行。
大概是遺傳了這具身體的母親戚盛雪吧。
沈廷煜眼睜睜看著他一杯都還沒喝完,整個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
不知道在想什麼,就用著意味不明又格外勾人與深情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如坐針氈,心裡不安。
總覺得徐清然又在打什麼主意。
而且,他今天的狀態看起來真特彆奇怪,剛剛跟他說話什麼的都格外溫柔。
沈廷煜放下酒杯,決定在徐清然過於神誌不清前先送他上樓
“先去休息吧,我大半夜過來,打擾你睡覺了。”
其實他原本想等天亮,或者確定徐清然睡醒了再來敲門給他驚喜。
隻是莫名心裡感應就開始不舒服,就決定過來看看了。
現在看著,好像確實沒什麼大礙。
徐清然難得聽話,眼神看起來也挺清醒。
跟著他一起上樓回房。
沈廷煜把他送進房間就想離開。
結果人沒來得及走,就被徐清然一腳揣著房門,把門給關了,霸氣阻擋他的退路。
沈廷煜“”
他眼皮剛跳,忽然就被一道重量碰撞到了牆邊。
徐清然難得主動抱住了他。
頭靠在他肩膀邊,長舒了口氣,聲音淡淡問“沈廷煜,你是在嫌棄我嗎”
“不要亂說話。”
沈廷煜對徐清然很有耐心。
靠著他的人,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淡香。
跟甜甜的酒香混在一起,莫名叫人有些恍惚。
出神中,又聽見徐清然低低說了句“我想你了。”
“你今天怎麼還不親我”
沈廷煜“”
所以才說,真不能讓徐清然碰酒。
沈廷煜能拒絕徐清然的要求嗎
不,他根本拒絕不了。
光線曖昧的房間裡,兩個人抵在牆邊,親得難舍難分。
這種氛圍下,徐清然今天又格外積極與誘人,同樣思念他許久的沈廷煜難免有些動情。
徐清然察覺到了。
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問他“你不難受嗎”
沈廷煜眼神堅定“不難受。”
徐清然見他這樣,心裡突然又悶得慌。
難怪沈廷煜的定力與忍耐力,都驚人得過分。
前世遭遇過了那樣極致的痛苦,這一世,這些小事放在他麵前又算得了什麼
徐清然垂眸。
沈廷煜忽然又感知到了他的不高興。
遲疑著準備開口時,手背忽然被另一抹溫熱輕輕覆住。
“沈廷煜,我不逼你。”
“你無非就是擔心我和你的靈印接觸後,會受傷。”
徐清然抬眸看著他“所以我想到了個辦法。”
“隻要我抓住你的手,不跟你那個地方有直接的接觸,不也能達到相同的樂趣嗎”
沈廷煜聽得眼瞼輕顫。
眼底是滿滿的震驚,大概完全沒想到,徐清然為了搞點事還能想出這種漏洞來。
“沈廷煜。”
懷裡人微微抬頭,靠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裡帶著甜甜的酒氣。
慵懶的尾音煞是勾人,仿佛來自伊甸園的深深誘惑,在他耳畔輕輕飄過。
對他說“把我弄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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