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帝姬趕了一夜的路,氣色還是那樣紅潤,姿態還是那樣端莊,甚至連發絲都一絲不亂,這就不僅讓人有好感,還必須恭敬對待,不能起絲毫輕視之心。
順帶也讓這一群種家子悄悄籲了一口氣。
一個能連夜趕路還是山路,且明顯對一支軍隊有掌控力的帝姬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他們沒辦法將自家姊妹或是閨女代入進去,就隻能從西軍士兵的女眷們中間尋找一個接近的形象比如說那種高大健壯,聲音洪亮,一雙臂膀能穩穩地拎起兩桶水,也能扇自家吃喝嫖賭的丈夫兩個大耳光,再飛踹一記窩心腳的婦人。
雖說他們對自家幼弟的品行是很有信心的,但還是在聽說帝姬連夜過來支援後,還是感到了一點小小的不安。
現在看看帝姬清澈柔和的目光,以及不被俗塵所汙染的純潔微笑,十五郎的哥哥和侄子們都悄悄地將目光向下一寸,掩蓋住他們的內疚與羞愧。
“小子種冽,參見帝姬”
帝姬輕輕睜大了眼睛,“指使年少有為,何以如此自謙聽說指使親冒矢石,鎧甲如蝟”
種冽就懵了,“誰說的昨夜我隻跟著射了兩箭,連敵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
哥哥當中冒出了很大的一聲咳嗽。
帝姬那一瞬似乎很想笑,但忍住了,於是那個笑臉幾乎就沒人注意到,除了躲後麵偷偷吃瓜的李永奇。
“指使不曾受傷嗎那我就放心了。”她聲音很甜美地說,“興元府有歹人作亂,全賴諸位忠貞之士出力,百姓們才得糧米解救,待入城時,靈應宮當為諸位洗塵”
她這樣抑揚頓挫地說話,那個十五六歲的指使似乎很恭敬地聽,但偶爾還輕微地扭動一下身體。
再扭動一下身體。
他的圓領錦袍很顯然有扣子沒扣對,錮得他有些不舒服,因此才會這樣動作。
他身邊的某個種家子發現了,輕輕地扯了一下他的腰帶,讓他且忍一忍。
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又扭了一下,於是那個種家子就有點尷尬地偷偷看了一眼帝姬。
帝姬仍然是一臉甜美的微笑。
打的那些粉,塗的那些口脂,還有熬了一夜的黑眼圈,像是全部都在晨風中散去了,剩下的隻有朝陽下熠熠生輝,連發絲都被陽光勾勒出一層金邊的朝真帝姬。
帝姬身後的宮女和內侍悄悄地交換一個眼神。
一個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傻小子
一個偽裝得讓人無法察覺的狡猾帝姬
就算種家軍有一點送傻小子來相親的意圖,靈應軍連夜趕過來也不是為了相親,場麵話說完,他們有更嚴肅的事務需要處理;那群賊人,包括活著的和死了的,以及逃了的。
活著的有,但是其中沒有真正的頭目,都是一些打手和高級打手;
死了的有,屍體被種家軍一具具翻找出來,其中一具單獨扔在一邊的,被指認是那個茶老大;逃了的也有,比如說跟他們一起出發的“高人”,夜裡混亂,就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帝姬沒有去認屍,她隻是靜靜地聽,偶爾發出一聲輕歎。
看起來更像心懷悲憫,清淨修道之人了。
茶老大死了,她想,有點討厭,而且也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他按說是主將,這群賊人大半是他的手下,他無論如何也該保護好自己,全身而退,給她留點口供的。
但他仍然是死了,死於他的細心。
他想著帶著這幾百號人去夜襲糧隊,為了能穩住陣線,他準備了一麵旗,自己站在旗下指揮,要勇士們跟著旗走。
就這個軍紀嚴明的風範,至少是半步禁軍了。奈何大晚上的火光一照,大旗一揮,西軍弓手見了就大喜,不止一個人對著旗下就射,旗倒了,他蓋在下麵好大一團,等早上士兵走過來一掀旗,真正的一隻刺蝟。
回去的路上,車馬很安靜。
靈應軍留下一些人處理戰場和屍體,原本李世輔也應該留下,但他堅持著要和帝姬同行,於是留下的就變成了王善。
心地純良的人理解是畢竟親爹失而複得,肯定要多看看。
心地不純良的人理解是畢竟種家軍送來了一個漂亮小夥子,李家小郎君說不定是有了危機感。
真實答案是高四果和他爹說了幾句話後,就奮力鑽進種家軍的隊伍裡了。
雖然這一圈種家子看他的眼神有點微妙,但興奮的高四果不在乎,他對十五郎一見如故,十五郎的哥哥就是他的哥哥當然侄子不能是他侄子,來的侄子都比他年歲大反正他對著哥哥們有一堆問題想問,比如說種家軍怎麼訓練那個弓兵占據高地相互支援的戰術又是如何布置的弓手互相距離多遠比較好射箭是直射還是拋射
有兩個哥哥經不住他纏,就同他講起了種家軍的一些作戰心得,還有個心眼多的侄子使勁咳嗽,直咳得走在帝姬車駕旁的種十五郎返回來看他是不是嗆到了。
氣得侄子狠狠推了他一把。
春日晴空下的帝姬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
儘忠騎著小騾子湊了過來,“要不要派幾個人回去,守住城門”
“不必,”她小聲說,“他能跑,宇文先生也跑不得。”
儘忠就沒明白,“與宇文相公有什麼相乾”
“未必相乾,”趙鹿鳴道,“但咱們要是隻咬著他,他自然得給咱們一個公道。”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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