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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出動了一輛警車,車上坐了兩名警察,一名法醫。
到底是一樁報案人強烈要求、又沒有證據的案子,明達市警方沒有完全輕信,在警力分配上十分謹慎,一名老警察搭配一名輔警,外加一名剛回局裡又被迫出外勤的法醫。
人數不多。
可誌願者們已經很開心了。
他們高興了,那名年輕的法醫卻笑不出來。
老天爺啊,殯儀館裡還陳列著三具屍體等待他解剖,警局裡還有人等著他出傷情鑒定,在這種忙得抽不開身的功夫,局裡居然還要求他出外勤
如果是一起證據確鑿的案子,他出外勤也就是了。
偏偏這是一起無憑無據的報案,鄭哥居然信了,要跟著一群半大小子上山挖骨,這不是胡鬨嗎
警察廳裡,不少人也這樣認為,鄭哥糊塗啊
狼雁山可不是普通小山,包家買下它,根本沒有將其開發成產業,比如種植果林、養蠶種地等,而是任它慢慢荒廢,成為一座野山。
一座未開發的山,真要挖骨,得挖到什麼時候
法醫的判斷沒有錯,這沒憑沒據的挖屍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手裡拿著鏟子,跟一群年輕人在山上大動土木,這裡挖挖,那裡也挖挖,滿腹牢騷層層累積。隨著手掌心因疼痛變紅,法醫心情不悅,不滿的情緒幾乎抵達頂點。
如果今天此行一無所獲,這番怒火遲早要爆發出來。
消極怠工的不止他一人,孟冬臣行動也極為敷衍,他認為這一切隻是劇本,這大規模挖山注定是要無功而返,他想也不想就放下了鏟子。
一名妹子見了,忍不住就提醒道“孟哥,你彆偷懶啊這裡沒有的話,你去左邊挖一挖。”
孟冬臣坐在石頭上,嗤笑一聲“傻姑娘,你還真信了”
“信啊怎麼不信”姑娘毫不猶豫道,眼眸閃閃發光,氣勢狂熱逼人,“想到念念不忘他母親慘死,屍首就埋在這座山裡,三名凶手逍遙法外,真相二十年過去了都沒人知道,她很需要我們,隻要我們人人一鏟子,真相遲早大白天下”
複仇為十九年前那個女人和兩個孩子洗刷冤屈替他們伸張正義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孟冬臣沉默了。
treasure這個劇本天衣無縫,把他的社員們騙得團團轉,他們的同情心被利用,也讓他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在無能為力,不知道該如何戳破。
他朝江雪律走過去,想把這個年輕人叫到一個四下無人的角落,讓他收手。
今日一整天,treasure都跟他們在一起,不是跟徐征明在一起,就是跟其他誌願者並肩同行,幾乎沒有落單的時候,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
這一刻倒是個好機會。
大家埋頭苦乾,不會注意到他和treasure兩個人單獨離開。他目光緊緊盯著tre
asure。
江雪律在挖坑,他手裡也是一柄鏟子,鏟子上落滿泥土的芬芳。
在夢中,他看到“自己”與兩名同夥殺人埋屍,挖了一個足有半米多高的深坑,將人丟進去後,填平了一切痕跡。
這是明確發生的事。
可這個埋屍地,時隔快二十年來找,他卻看不出來,隻能大致清楚是這一片區域。卻不能精準地尋找到,是腳下哪一塊地。
畢竟“他”不是真的殺人凶手,而且周邊這些花花草草看上去都一樣。
也許需要一點運氣江雪律垂眸沉思,繼續下鏟子,這一挖持續了幾個小時,十分疲憊時,他偶爾會心生一點恍惚誰能想到,這個周末,無數高中生在家裡休息,他卻在千裡之外挖土尋骨。明明他以前也是前者,可從群星閃耀那一日開始,他卻轟隆隆地走向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路,即使這條路撲朔迷離,充滿未知。
“treasure,我有話跟你說。”孟冬臣清了清嗓子。
“說什麼”年輕人停止鏟土的動作,站了起來,他身穿一件黑色衛衣,頭戴同色棒球帽,那張藏在樹梢陰影裡的臉緩緩側來。
除了瘦削後頸那一層薄薄的汗。
他看上去跟機場剛出現時沒什麼不同身形清瘦,頭發烏黑,眉眼遮在帽簷下,沒有那種鋒芒畢露的氣質,而是內斂沉穩的神秘。
或許還是有一點不同的。
昨日treasure剛出現,樣子更為清爽,今日對方還是那頂帽子,幾縷墨色的頭發卻帶了汗。
孟冬臣挑了挑眉,情不自禁心想這戲做得也太真了,當事人下鏟子比誰都逼真。
終於他開了口“你”收手吧。
就在這時,有人一鏟子下去,似乎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那人“咦”了一聲停住了,這聲音吸引了江雪律的注意力,也打斷了孟冬臣的話。
又是一鏟子,隨著土層的鬆動,土壤之中有東西浮出來。
“大家這裡這裡似乎有情況”這名誌願者聲音顫抖,他擔心是錯覺,又擔心真的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死者為大,他不想冒犯,所以接下來這一鏟,他的動作十分輕柔。
縱使他的動作已經輕柔,黑色泥土還是被翻了上來。
這名誌願者神情怔忪,努力湊過去辨認,看看到底是什麼。等真正看清楚後,他的眼珠幾乎從眼眶裡瞪出來,嗓子裡不斷尖叫“啊啊啊啊警察叔叔我挖出來了我挖出來了”
“怎麼了你發現什麼了”誌願者們好奇地觀望,從自己的坑裡爬起,跑了過去,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家夥你運氣真好,立大功了我們挖了半天沒挖出來,你居然挖出來了”
眾人激動得語無倫次,紛紛拿起鏟子,加入了這個土坑。
“發現什麼東西了”叫鄭哥的老警察,汗流浹背地直起腰。
秋天氣溫開始下降,在這個人人都穿外套的季節,
老警察都把外套脫了,袖子卷起來,可見花了不少力氣。
事實也是如此。
這一下午老警察幾乎一直在挖,鐵鎬鏟子揚起不少黑泥。
一種老警察的直覺,讓鄭哥能感受出,這群年輕人沒有胡言亂語,徐征明紅腫的淚眼不似作偽,失蹤記錄也擺在他麵前,讓他在疑慮之餘心想,或許當年真有一樁沒發現的懸案
不顧一些同事的反對聲,他力排眾議出了警。
可隨著挖掘進展緩慢,幾個小時過去才挖了半米深,老警察的體力接近透支邊緣。
一群誌願者也是如此,年輕人精力旺盛,可此前他們先坐了車,長途奔波幾個小時後,又跑去警局報案,這個下午又在挖土,體力慢慢瀕臨耗儘。
人人精疲力儘時,一種默不作聲的懷疑難免泛了上來。
誌願者還好,他們內部意見極為統一,想的是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
明達市警局的兩名警察和一名法醫,想法卻動搖了。鄭哥忍不住懷疑、唾棄自己他是不是年紀大了,鬼迷心竅了,聽了一群年輕人的三言兩語,居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決定出警。
有人大喊大叫時,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過去,心裡沒抱什麼希望。
等到他真的走過去,看清楚土坑裡的東西後,他猶如五雷轟頂,表情瞬間變了,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是一具白骨
不是野獸的骨頭,是真的人骨,頭顱和肋骨的形狀十分鮮明,屍骨身上還掛了破破爛爛的衣服。
老警察當下停住腳步,反手將那名手持鏟子的誌願者推開“你彆動了,所有人退到一米外,保護現場。”
他聲音略有些顫抖。
居然真的有屍體,這事情大了
“啊”誌願者沒聽清楚,又是一鏟子下去。
老警察一看有點來氣,眉心狠狠一跳,聲音禁不住地拔高“我說,你們都彆動了鎬頭鏟子全部撤走保護現場”
沒想到真有命案,他帶來的人手太少了。
這一句堪稱怒吼。
誌願者們被凶到了。
比老警察還凶的是法醫,法醫本就在瀕臨怒火噴發的邊緣,他走過來,見到這一幕,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身體顫抖,終於,他爆發出來了,那雙睜得碩大的銅鈴大眼,死死地瞪著每一個人,嘴裡說的卻是“你們都不要碰讓我來”
江雪律立刻收手,一群誌願者也爭先恐後地爬出土坑,把主場留給了神經質的警察法醫。
這下所有人都能看到。
兩名警察小心翼翼地開挖,這黑色泥土的深坑,猶如一張巨獸之口,吞噬著一切。隨著小鏟子一點點撥開泥土,一具死去多年、早已白骨化的屍體,慢慢呈現在眼前,暴露在天日之下,一股刺鼻的腐敗氣味也隨之散開。
誌願者們麵露驚懼,下意識地捂住口鼻。
法醫戴起手套,拿出工具箱,原地驗屍,很快得出結論這是一具白骨化到難以辨認樣貌的屍骨,從盆骨和生育程度看,是一名生過孩子的年輕女子。白骨化時間至少有十年以上。
法醫再輕輕撥動屍骨,說出他初步驗屍的死因推測,“身上共有七處刀痕,女性死者死前遭遇過毆打,顱骨變形,後腦勺有撞擊傷,身上多處骨折,這些都不是致命傷。真正的致命傷是深入內臟的刀傷”
深到什麼程度,深到刀口都烙印在了骨頭之上,入骨三分。
慘不忍睹這個詞,在這具森森白骨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很明顯,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命案”法醫一錘定音,定了性質。
法醫每說一句話,徐征明臉色就蒼白一度。到了最後,他臉上的血色儘數褪完了,他嘴唇顫抖著“沒錯,先毆打後用刀,這是我的母親吧她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
二十年前,農村結婚年齡都挺早。
“十有七八。”負責物證的警員還沒來,法醫拿起鑷子,臨時上崗,小心翼翼地從死者身上取出一些東西。
死者身上不是空無一物,衣物和隨身物品還沒腐爛,裡麵就有皺巴巴的紙質證件,被時代淘汰的火柴盒等等。
身份很快也確定了,正是當年失蹤的女子。
所有人激動又震驚十九年前果然真有一起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