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大將軍,”元輅控著馬慢慢走近,“朕恍惚記得,當年穆完攻打兗州時,南蠻也曾用火,傷了穆完許多人馬。”
桓宣頓了頓“是。”
“守城的南蠻,是謝旃的父親吧”元輅看著他,“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大將軍這一身的本事就是跟他學的吧”
桓宣又頓了頓“是。”
“南蠻幾番動作,其他人昏頭昏腦,唯獨大將軍處處料到,就好像事先約好了似的,”元輅輕笑一聲,“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桓宣抬眼“陛下想說什麼”
“大將軍是朕心腹,股肱之臣,朕也很想相信大將軍。”元輅又笑一下,目光轉向戰場。大火還在燒,火場中的活物已經很少了,啪一聲,一輛戰車燒散了架摔成幾塊,昂一聲嘶叫,一匹渾身是火的戰馬衝出火圈向城下的隊伍奔去,嗖,弓弩手一箭過去,戰馬哀鳴著摔倒在地。元輅轉過頭,“大將軍仿佛能夠未卜先知,不如說說,眼下檀香帥準備做什麼”
“臣懷疑檀香帥已經撤軍泗州,全力攻略淮泗之地。”桓宣道,“臣正準備向陛下稟報。”
元輅不笑了“立刻哨探泗州,朕今日之內,要拿到確切消息”
五兵尚書飛快地跑去布置,一陣風來,吹過火場上刺鼻的濃煙,桓宣轉過臉,聽見元輅幽幽的語聲“這檀香帥,看起來隻有大將軍能夠對付,也好,這件事就是大將軍去做吧。”
“朕給你二天時間,二天之內,朕要知道檀香帥姓甚名誰,什麼來頭。”
“臣隻能儘力而為,二天內未必能有消息。”桓宣道,“檀香帥這時候,也許早已經到了泗州。”
元輅沒說話,許久,撥馬往城裡走去“大將軍,傅雲晚還在城中吧”
轟,沉重的城門在他身後關上,桓宣沉默地看著。
他是在提醒他,他隨時能
動她。
“明公,豹隱一刻鐘前已經出發。”王澍安排完諸事,返來報訊,“哨騎方才探得,景國軍中鍋灶增加了十數口,檀香帥的營帳還在。”
障眼法。鍋灶不減反增,保留營帳,無一不是在掩蓋檀香帥撤兵的消息。桓宣看著他“軍中由你和顧冉暫時主持,我要出去一趟。”
王澍吃了一驚“明公要去哪裡”
桓宣沒說話,穿過吊橋,往城裡去。
王澍、顧冉,都是謝旃舉薦給他的人。這些年他看似赫赫揚揚擁兵數十萬,如今仔細回想,身邊哪一個不是與謝旃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若是已經身在彀中,索性就放手一搏。
城門再次打開,桓宣躍馬穿過門道,飛奔向彆院。
彆院中。
傅雲晚猶自睡著,昏昏沉沉,起不得床。門外輕輕幾聲,有人叩門“娘子。”
傅雲晚認出來是阿金的聲音,強撐著坐起一點“進來。”
窸窸窣窣的響動,阿金慢慢地走了進來“奴婢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可以回來服侍娘子。”
傅雲晚倚在枕上“你要麼再歇幾天吧我事情不多,自己也能應付。”
“沒事的,奴婢也想早點回來。”阿金向後望了一眼,“段隊正也好了許多,也要回來呢。”
門外傳來段祥的聲音“傅娘子,屬下待稟報過大將軍,今日即可歸隊”
話沒說完,咚地一聲門開了,傅雲晚驚訝著望出去,桓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出去”
阿金慌慌張張退了出去,傅雲晚想起身還沒起身,桓宣一把抱住了她。
抱得那樣緊,幾乎要嵌進骨頭裡去,讓她身上都發著疼。他沒有說話,呼吸沉重,一下一下撲在她頸窩裡,讓她一顆心不覺便懸了起來“怎麼了”
桓宣埋在她後頸裡,閉著眼睛。那些憋悶彷徨,那些無處可以發泄的憤怒,一霎時仿佛都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她身上那樣暖那樣香,讓他冰冷的心一點點又暖回去。
他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謝旃謙謙君子,謝旃那樣愛她。她又的確是這般可愛,謝旃又怎麼舍得拋下她。
不過是個荒謬的猜想。謝凜的兵法雖然不外傳,但兗州守城天下聞名,南人拿來揣摩研究,悟出了門道也有可能,檀香帥,又怎麼可能是謝旃。
鬆開一點,握住她的臉,重重吻上去“沒事。”
傅雲晚吃了一驚,不覺兩腿又開始發抖,想要躲時,他放開了她“我走了。”
像突然席卷又突然離開的風,霎時消失在門外,傅雲晚怔了片刻,簡直疑心方才的片刻隻是個幻夢,突然聽見他在門外說話,掙紮著起身,披衣往窗前來。
院裡,段祥迎上來向桓宣行了一禮“大將軍,屬下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可以歸隊。”
桓宣看過他,目光落在陳萬身上。段祥養傷這些天,都是陳萬負責她的護衛。陳萬亦是謝旃舉薦。固然那猜想隻是荒謬,仍然讓他心裡不敢
放下。“這幾天你負責守衛,陳萬去城外。”
陳萬答應著跟上,桓宣走出兩步突然心裡一動,回頭時,傅雲晚站在窗邊向他揮手“你,千萬小心。”
心裡一霎時湧出萬千情絲,恨不得立刻回去,再也不走。可是不行。桓宣站定了,向她揮手“等我回來”
催馬奔向城門,放下的心,一點點又不安起來。劉止曾在半路上出現,豁出命來救她。劉止已經叛逃,又為什麼回來救她。數十年來對謝家忠心耿耿,又怎麼會叛逃,怎麼會燒了靈堂,毀了謝旃的屍首
營帳中,豹隱一支小隊正在整裝,帳門掀開,桓宣走進來“跟我走。”
一百人馬分散著走出營帳,悄無聲息隱入暮色。
兩天後,泗州城外,山上。
一名豹隱軍士穿梭在山石間,很快來到近前。他頭上身上做著偽裝,幾乎與冬日的山色融為一體“大將軍,來了。”
桓宣伏在一塊巨石後,望著山下蜿蜒的道路,點了點頭。
如他所料,淮泗一帶淮陰、盱眙、洪澤都已儘歸景國軍,如今隻剩下泗州一座孤城,已經被圍困五六天,檀香帥從兗州撤兵,就是為了合兵拿下泗州,儘收淮泗之地。他晝夜奔襲趕到這必經之路,必要於今日,揭開檀香帥的真麵目。
蹄聲清脆,由遠及近,景國軍的隊伍很快出現在眼前。
見頭不見尾,逶迤數裡,無數人馬中間藏著一輛四輪小車,青紗遮蔽,慢慢前行,檀香帥,來了。
桓宣打了個手勢,豹隱隱蔽著身形,迅速占據各處高地,人馬越來越近,四輪小車看看就在眼前。
桓宣抬手。四麵滾石落下,驚叫聲中,截斷前後隊伍。身影如同雄獅,在呼嘯風聲直衝到山下,穿過無數抵擋阻攔的人群,直直來到小車麵前。
青紗晃動,裡麵的人默不作聲,桓宣伸手,猛地揭開遮蔽的青紗“檀香帥。”
風姿深茂,璧人如玉,檀郎世無雙。
車中人看著他,帶著歎息“棄奴。”
全身的血液一霎時全都凝固,桓宣沉默著,在心底叫出那個名字,佛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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