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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鉤挽著帳幔,對麵大夫須發皆白的麵容看得如此清晰,他眉間夾著皺紋似是很難判斷,傅雲晚心跳都緊了幾拍,緊張地等待著。
許久,大夫換了一隻手繼續聽著,又細細看了舌苔,問道“娘子這個脈息有些古怪,是滑脈但又不太像是喜脈,娘子上次行經是什麼時候”
說得傅雲晚也懸了心,低聲道“臘月初。”
“那就是兩個多月不曾行經了,但這個症狀”大夫眉頭越蹙越緊,沉吟著看向謝旃,“或者也有彆的大夫會認為娘子是喜脈,不過以在下之見,不像喜脈。”
傅雲晚怔住了,驚訝茫然,老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待緩過來時,下意識地去看謝旃。
謝旃也怔了怔,追問道“先生能夠確定”
“在下也不敢斷言,不過以我淺見,不是喜脈。”大夫道,“娘子這個滑脈更像是肺燥陰虛,虛火灼津所致,娘子這兩個多月裡是否曾大喜大悲,傷及七情又或者曾經長途跋涉,到過此前不曾去過的地方,氣候風土有極大改變又或者神思不暢,鬱鬱寡歡這些都會導致心肺脾腎失衡,津液不化,以致於影響行經。”
傅雲晚怔怔聽著,茫然的思緒裡一點點對上了。大喜大悲傷及七情,從再次見到謝旃一直到離開兗州,曾經無數次大喜大悲,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心裡隱隱作疼。從兗州長途跋涉到建康,從寒冷北地來到江東,氣候風土都與此前大不相同。在顧家這些天裡日日躲著不能見人,雖然已經極力開解自己,但仍難免心情鬱結,徹夜難眠。
難道真的是這些原因導致,難道她不曾有孕,先前都是誤診
謝旃細細回想,也覺得諸般情形都對上了,一時也難以決斷“是否有彆的症狀可以佐證眼下能確定嗎”
“在下才疏學淺,也不敢說確定無誤,”大夫道,“或者再等等,再過些時日看看是否行經自然就知道了,或者郎君著急的話再請彆的大夫再看看也行。”
窗外突然人影一晃,有侍婢回稟道“郎君,劉止有急事求見。”
傅雲晚抬頭,看見謝旃緊皺的眉頭,他匆匆向大夫說道“先生還需再診麼”
“不需了,”大夫縮手,“已經聽夠多時,以我淺見便是如此。娘子這些時日且放寬心懷,飲食清淡些,多飲些湯水,過段時日自然能見分曉。”
“那麼請先生隨我到前麵奉茶。”謝旃道。
他轉向傅雲晚,放柔了聲音“你不要憂慮,等我回來再說,必定能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傅雲晚點點頭,他領著大夫很快離去,屋裡安靜下來,滿腦子亂糟糟的,卻像有無數聲音一齊在腦中嗡嗡響著。
從那日去醫館診脈,便認定了懷著桓宣的孩子,難道竟是一場誤會情不自禁又捂住肚子,這麼多天裡如此期待這個小生命,為著他的到來歡喜、惆悵、優思,難道都是誤會然而癸水的確是兩個多月不曾來,到底是有孕,還是無有
又驀地
想到那天去醫館時,大夫一開始也不曾診斷出有孕,是她主動問起,又說兩個月不曾來癸水,大夫才斷定是喜脈。難道真的弄錯了,她並不曾有孕
怎麼會。
一時間悵然失落,無數曾經設想過無數次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再又湧上心頭。這孩子是男是女,生得什麼模樣,像桓宣還是像她,孩子生下來以後該如何教養,孩子懂事後該如何跟他說明身世她曾想過那麼多遍,曾反複掂量過那麼多遍,難道隻是一場誤會
謝旃送著大夫到偏廳歇息,喚管事奉診金上茶,自己匆匆忙忙往前院去。劉止知道此時傅雲晚在診脈,趕在這時候著急見他,隻怕是有了變故。
穿過穿堂來到前院,大門半掩著,劉止跪在門前死死擋住,縫隙裡看見荀媼的身影,心裡便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謝旃快步上前,隔著門喚了聲“母親。”
聽見外麵王夫人冷冷的聲音“你還知道我是你母親。背著我做出這許多事,你的屬下還敢阻攔著不讓我進門,我如今回自己家裡卻像是個外人,做賊一般了。”
荀媼見她生氣,連忙上前拍打著劉止罵道“你真是失心瘋了,連夫人都敢攔”
“劉止退下。”謝旃親手開門,“母親,請到書房說話。”
王夫人看著他,心裡陡然酸澀到了極點。這些日子他極是忙碌,前些天一直軟禁無法得見,這幾天雖然回來了,但總是忙到深夜才能過來向她請安,說不上幾句話就又著急回去辦公事,每日裡昏黃燈火底下匆匆一瞥,隻覺得他消瘦了許多,此時白日裡突然見到,日色明亮,照得他昔日潤澤的麵容顯出頜骨的輪廓,才發現他竟瘦到了這個地步,幾乎是皮包骨頭了。
一時間多少個念頭全都拋下,半天才哽著嗓子說道“你是非要嘔出心血來嗎你看看你如今憔悴成什麼模樣了”
謝旃沒料到她突然來這麼一句,低頭向身上看了看,自己也覺得衣服寬大得很,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忙道“忙過這陣子就好了,到時候我告個長假,好好在家陪著母親。”
他讓在邊上請王夫人進門,又帶著進了書房,門窗都關上了,劉止和荀媼在外麵守著,王夫人慢慢落座“說吧,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接了傅女到這裡來”
謝旃猶豫一下,有孕的事已經不好啟齒,更何況現在是否有孕也無法確定“她在顧家處處都不方便,所以接她過來散散心。”
“未婚男女,顧家會任由你接她出來”王夫人反問道,“今天你請的是有名的婦醫,尤擅小兒生養,安胎保胎,你無緣無故請他來做什麼你還想瞞我到幾時”
謝旃頓了頓,知道她都已打探清楚了,今天是有備而來,沉默著沒有說話,王夫人看向他“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瞞不過。雖然眼下這個時機並不算好,但早晚也都要說清楚。謝旃垂目“眼下還不能確定。”
王夫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先前隻是猜疑,如今確定無疑,極力壓著怒意“是誰的,棄奴”
謝旃頓了頓“是。”
王夫人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急怒之下脫口而出“那你還跟顧家說要娶她天底下那麼多女人,為什麼偏偏找一個出身不好又不檢點的”
聽見他突然抬高的聲音“母親”
王夫人心中一凜,抬眼,謝旃肅然著神色“母親還記得當初棄奴到家裡的來的時候,母親是怎麼說的嗎”
王夫人愣了下,不明白他為什麼提起這個,然而年深日久,如何還能記得“不記得。”
“當時所有人都嫌棄棄奴的出身,瞧不起他的母親失身於北人,唯獨母親和父親說,出身不能決定一切,他母親也很了不起,在這麼艱難的世道裡獨自撫養他長大。”謝旃沉聲道,“這麼多年,兒子始終記得母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