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雅垂眼看懷裡蹙著眉頭的小東西,顧小燈一無所知地閉目養神,明明一己成漩渦,卻又奇妙地全然置身事外。
他愛他這份寧靜,又煩躁因他而出的風波。
在蘇明雅看來,顧小燈是屬於他的,是他同顧小燈有四年情分,不是顧瑾玉這個硬要橫刀插入的雜種。
他能給顧瑾玉一個高度相似的贗品已經是抬舉他了。
盯著顧家的人這幾日來報,替換過去的贗品並無不妥,顧家其他人沒有質疑過真假,隻有顧瑾玉獨斷專行,明明疑似受了重傷怪病,卻還如此堅定不移地到處找蘇家的晦氣,越發讓蘇明雅心裡膈應得像吞了一盤蒼蠅。
蘇小鳶見他麵色不善,便說了另外一事“三小姐要屬下傳達您,定北王之事有她處理,月底葛家東晨南下,定北王也將前往西南邊陲重地,熬到二月即可一切太平。三小姐提前賀主子,生辰吉樂。”
蘇明雅眼中的陰翳散了些,低頭揉了揉顧小燈,惹來顧小燈睜眼一記斜眼。
蘇小鳶見他神色稍霽,便又補充“主子,三小姐又說,內閣和朝堂終歸需要您親自登臨,連日用替身代替不妥”
蘇明雅摸摸蓋住顧小燈的發頂,不以為意“待二十九過再議。”
正月二十九,即是他的生辰。
蘇明雅現在隻想揣著顧小燈,填補過去七年的空白。
正月二十夜,顧家東林苑一片蕭瑟。
即便顧家當中隻有顧瑾玉一個人堅定從東區帶回來的“顧小燈”是假的,其他的人也仍舊聽從於他的命令,規模化地去搜捕蘇家名下的產業之地,武功最好的一批暗衛更是冒著生命危險,潛入蘇家本宅搜查。
然而轉眼七天一過,仍舊毫無線索。
另一邊,找蠱母之事,祝留頭一個懷疑葛東晨那身份古怪的異族生母阿千月,緊接著便是他的妹妹葛東月,他想當然地朝吳嗔嘚啵道“上代雲麾將軍葛萬馳肯定是被那阿千月下蠱了不然何至於幾十年受她蒙蔽,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吳嗔將信將疑“但高位之人不會輕易涉險,正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有本事就把你懷疑的人的血帶來,不用一刀殺之,隻要有幾滴血,我就能測出來。”
祝留馬不停蹄地安排十二撥人,親自帶隊,六進六出葛家,費了牛鼻子勁,最後終於取出了葛家那對深居簡出的母女的血。
為這帕子上的幾滴血,祝留自己掛了彩,左臂險些被護著那對母女的葛冬晨一槍挑斷,身體狼狽回來,臉上神采飛揚。
吳嗔將那對母女的血研究了一番,最後意料之中地宣告,這兩人沒有一個是蠱母。
祝留蔫了“真不是”
“不是。”
吳嗔搖頭,收著一堆瓶瓶罐罐,講得頭頭是道
“不過葛家女兒的血有點玄機,她的身體裡養著一隻禦下蠱,這種蠱也很有意思。她身體裡這隻是位於主的蠱,相對應的是另外一隻位於奴的蠱,名為附上蠱。
“這對蠱跟控生蠱有點像,主能控製奴,不一樣的是主蠱如果死了,奴蠱隻能跟著死,但是反過來就不成立。另外,主蠱能使奴蠱的性命與她同頻,也就是說隻要她不死,另外一個中了奴蠱的,除非被外力所殺,否則就要活到她死的那一天。”
祝留沒好氣“哪裡有意思,異族人簡直都是變態。”
“異族歧視不可取,這可是煦光帝百年前就立下的四項法則之一,煦光帝自己就是北戎和中原的混血。”
吳嗔說著繼續如數家珍地羅列“中了附上蠱的人身上有明顯的特征,他會像一顆種了毒的樹一樣,身上逐漸布滿紅紅綠綠的血絲,等他死的時候,整個人會死無全屍,融化成一灘液體,融化的地方以後會長出一棵新的樹,邪異又奇特。你說,葛家女兒牽製的那個奴是誰呢”
“這關我們屁事他們內部愛怎麼消化就消化去,不要危害到我們就可以,現在問題是我主子怎麼辦”
“說了我保他一年沒事就沒事,隻要他聽從忌諱,不過度濫用武力,時刻維持好體內經脈運轉,那就沒問題。他不久不是要去西南邊陲嗎那裡也是一片充滿怪談的地方,我會找到辦法的。”
吳嗔邊說邊打開一個小瓶子察看,裡頭閃出一點綠光,祝留目力極好,一瞬就看清那是一隻綠色十三足飛蟲,看起來實在是難以名狀。
祝留一陣嫌棄忌憚“這什麼東西,綠毛蒼蠅嗎”
“能延緩你主子危險的好東西。”
祝留“神蟲仙蠱”
吳嗔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又說到另外的“葛家夫人的血是乾淨的,沒有用過蠱的痕跡。你說上一代的葛家家主對其妻狂熱到閉塞雙眼,還以為他是中了異族人的蠱,現在看來,隻是人性所致。”
他蓋上瓶子,留下一句“人性或許比蠱更可怕”的話,風一陣似地用輕功掠了。
祝留連忙吊著胳膊跟上去,趕到顧瑾玉書房門外後停下,等了一會,吳嗔從裡麵出來,他便閃進去了。
顧瑾玉看起來不是很好。
他好像也沒有過很好的時候。
顧瑾玉正捂著左眼緊皺眉頭,鬆手後眼睛有血絲,正在緩慢地滲著血,祝留便一驚一乍了“天啊你終於發展到挖爛自己的眼這一步了嗎”
“在那之前我會先戳瞎你的狗眼。”
祝留指指他左眼“您真沒糟蹋自己的眼睛啊”
“你試試讓蟲子從你的眼睛鑽進去。”
祝留冒起雞皮疙瘩“那主子,你現在覺得自己好點沒有”
顧瑾玉的眼神停在了他胳膊上“你怎麼受傷了”
祝留鼻子一酸,心裡自作多情地想,他家主子自己半死不活的,還關心他這一點屁大的外傷
顧瑾玉看他的眼光就
像看一顆豁開了口的大白菜“你傷得這麼難看,我怎麼去請你家興王幫忙高鳴興看你這樣,隻怕要砍我一刀。”
祝留“”
祝留“你要找王女乾嘛”
顧瑾玉也沒有藏著掖著,一邊抖著指尖寫信箋一邊應聲“請她幫我搜四王女高鳴曜的王府。”
祝留大吃一驚“四王女在長洛有蘇家做大靠山,後宮有她娘蘇貴太妃護持,女帝陛下對她都客客氣氣的,我家那位前不久才從四王女那受了氣呢,你叫她去抄人家的府邸”
“這不正好,讓高鳴興趁此出惡氣。”顧瑾玉寫完信箋寄在花燼爪上,用傷口斑駁的手背拍拍它的翅膀,“陛下那裡,我會弄一道名正言順抄府的敕令。”
祝留又吃一驚“還要捅到女帝陛下那裡去主子你到底要乾嘛你現在是被下了蠱的傻貨,完了,被操控成真智障了”
顧瑾玉擦拭去眼角的血珠“謝謝關心,我很清醒。”
緊接著他就說了句讓祝留大翻白眼的話“我不過是要把小燈找回來。”
祝留對此已經槽多無口“但凡你走到學子院去看一眼四公子我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一樣的,已經查過他的臉了,沒有易容的痕跡,小配也照舊親近他,你這樣反反複複地懷疑他,很讓他傷心和生氣的。”
顧瑾玉懶得在這事上解釋,他起身去換身外衣,換下血汙斑駁的舊衣,一閉眼再睜眼,一身病氣一掃而空,轉身便走“我進趟皇宮。”
祝留不可置信“現在幾點了大晚上去,擾了女帝陛下和二小姐的清夢,小心腦袋搬家”
顧瑾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高鳴世和顧如慧能有清夢”
祝留發呆之際,顧瑾玉便走了。
春寒撲麵如針紮,顧瑾玉在前往皇宮的路上遙望滿城的夜燈,那麼多盞,也許有一盞正閃爍在顧小燈眼中。
隻要想到這一點,顧瑾玉胸腔中似山火翻湧,燒得他血枯髓儘。
顧小燈定然是被蘇明雅帶走了,蘇家最安全森嚴,最不易搜剿的隻有三個地方,一個是蘇家主宅的地下,一個是四王女高鳴曜的王府,另外一個是宮中蘇太貴妃所居之地。
蘇家是一串鐵索,百年世家就是這麼環環相護,這麼討人厭。
亥時三刻,顧瑾玉站在了女帝高鳴世的天澤宮中。
誠如他反駁祝留的話,高鳴世不可能有清夢,無論是她與顧如慧的,還是與這江山的。
高鳴世高坐在奏折壘高的案前,明明疲憊不堪,仍撐出清明之態“顧卿,有何要事不能朝上直麵”
顧瑾玉開門見山“陛下,我想帶兵抄蘇家。”
高鳴世愣了片刻,第一不是問緣由,而是問代價“那瑾玉能替朕做什麼”
“高鳴乾的項上人頭。”顧瑾玉頓了頓,“以及他兒子的性命。”
高鳴世那雙原本有些渾濁的鳳眸突然變得熾亮,一時再沒有開口。
“陛下,你不會查不出來,顧如慧當年生育過。此事再怎麼遮掩,遲早也會有敗露的一天。”顧瑾玉緩緩陳述,“高鳴乾叛逃在外數年,我的人追查到他和千機樓沆瀣一氣,號稱手裡有先帝的第一份遺旨,上書第一皇位繼承人是他。朝中或許沒有多少支持他的殘部,但一定有不少反對你的結黨,尤其在你多年沒有後嗣的前情下,那個不該出生的孩子,隻需要昭告存在就能痛擊你。”
“陛下助我找人,我替陛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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