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輩子都做同一件事，雖然無聊，雖然抱怨，但至少有事可做。
把這事情挪走，他就茫然了。
所以賀靈川又問他“還有呢？”
傅留山深思熟慮，想了很久很久，才認真道“娶個老婆。”
他想有個家。
“好想法。”賀靈川帶開話題，“我們從尖嚎森林回來的第二個晚上，傅大師在酒館裡講古，講得當真不錯。”
本地人管說書說故事叫作“講古”。
傅留山咦了一聲“你也在？我怎沒瞧見你？”他當晚喝多了，早晨起床，不記得說過什麼。
“我過來時，你剛好說到積石村抓鬼。酒館裡坐滿了人，都在聽你滔滔不絕。掌櫃的說，他家生意很少這麼好。”從前在五顯鎮喝酒，賀靈川就發現傅留山健談，野史軼聞信手拈來，喝點小酒更是口若懸河。
隻要有酒有聽眾，他能一口氣講上三個時辰，而且繪聲繪色。
“他家生意差，是因為酒裡摻水太多。”傅留山哈哈一笑，“從前沒鬼抓的時候，我也會去酒館講古，換點酒錢。”
能賺錢的手藝，他會得可多了。
“隻要閃金平原還是現在這般模樣，那些山妖野怪，你幾輩子也抓不完。”賀靈川問他，“要是有喝不完的酒、講不完的故事，你願不願意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那……敢情好。”誰喜歡風餐露宿，居無定所？傅留山揶揄，“難道賀島主要包我下半輩子的酒錢？”
幾天以前，他還腰纏萬貫。現在，哎，也就剩個底兒了。
錢啊錢，為什麼總喜歡離他而去？
“正是。還有你欠銅山賭坊的錢，我也能幫你一筆勾銷。”賀靈川打趣他，“你要是把剩下那點兒錢存進我的錢莊，我也免收你的保管費。”
“？”輪到傅留山一臉迷惑，“存錢還要交保管費？”
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不知道？這是行規。”錢莊和另一個世界熟知的銀行不同，並不向儲戶支付利息，反而要收取保管費。
那麼多阿堵物，很占地方的呀，錢莊保管它們還要承擔水火盜搶的風險。
所以儲戶要為風險和便利買單。
傅留山摸了摸自己肚皮“我怎麼能知道？我從來沒有閒錢能存進錢莊。”
現在剩這一點兒，隻要喝幾天、玩兩把，又雙叒沒了。
“仰善商會已經在琚城和蓬國都開起酒肆飯館，正在招聘說書人到場子裡講古。”賀靈川道，“人都好找，現教現訓都來得及；難的是話本子要現編現寫。傅大師雲遊四方，斬妖捉鬼、懲奸除惡，有一肚子的好故事，何不說出來與世人分享？”
“哈？”傅留山愕然，指著自己鼻子問道，“你要我留下來說書？”
“不止說書，還要編寫話本子。嗯，主要是編寫話本子。”賀靈川糾正他，“你若不喜伏案提筆，就隻管去酒樓裡開講，我叫人從旁筆錄就是。回頭整理成冊，再發給其他說書人。到時候他們說的，都是你編寫好的故事。”
賀靈川進一步引誘“彆的不說，你傅家前後七代人封印羅生甲，都是閃金平原的英雄。英雄就不該寂寞無名，你難道不希望他們的事跡流傳於世、人人頌揚？”
最後這一句，砰一下擊中了傅留山的內心。
光宗耀祖啊，誰能拒絕給老祖宗臉上貼金的機會？
“他們真會覺得，傅家人都是英雄？”傅留山沒什麼把握。他自幼聽到的教誨，是傅家人都要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