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玉泉飛雪」實在太炸裂了,四尺開外的人物都看不清了,恍惚中隻有噴嚏之聲相聞。
老梨花好像恨不得將所有花朵都搖下來。
才過十幾息,地麵、草叢、樹梢,都複上厚厚一層梨花,厚度都有一指。官員和宮人們甚至來不及撣掉頭上的梨雪和香粉。
遠遠瞧去,銀裝素裹,玉泉宮如同一個清白世界。
賀靈川問宇文鏞:「每年都這樣?」
有點不可思議。上一次落花量這麼大的,還是寶樹王。
宇文鏞點了點頭:「但遠沒今年這麼壯觀。」
難道是老樹有靈,攢足了花骨朵兒,今天一口氣爆開?
香雪照舊紛紛揚揚,晴王府五六歲大的孩子躲在奶娘懷裡,指著大樹奶聲奶氣:「它掉好多葉子,我們去揀啊!」
梨花飄落的同時,樹葉也肉眼可見地轉黃,然後簌簌而下。
梨雪之後,緊接著就是葉雨。
又一陣大風刮過,黃葉漫天,紛紛揚揚,玉泉宮一秒入秋。
宮人們都嚇呆了,爻王謔然起身,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回事!」
方才還是繁花香雪美不勝收,一轉眼花葉零落,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杈!
這一幕還偏偏發生在爻王五十九歲的壽典上。
他氣得連連拍桌:「怎麼回事,玉泉監何在!」
這裡有專人負責玉泉宮的維護,重中之重是看護老梨花,稱玉泉監。他從角落裡鑽了出來,跪在爻王麵前,身如篩糠:「回君上,今早梨樹還好好的,什麼問題也沒有的!昨天、之前也都是好的。」
他沒抬頭,就沒瞧見爻王眼裡殺氣縱橫:「什麼意思,我舉辦壽典,它反而就不好了?」
「不,不不不是……」玉泉監嚇到舌頭打結。
爻王指著他喝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百官噤若寒蟬,氣氛凝結如冰,隻有寒泉還在嫋嫋冒著白煙,給這裡增添更多寒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梨樹落光葉子,玉泉宮好像更冷了。六月中旬,外頭高溫炙烤,而泉邊的玉欄卻悄悄凝出了白霜。
爻王撫著梨樹自言自語:「可惜齊卿不在。」
齊雲嵊被殺,否則他閱曆豐厚、知識淵博,說不定能看出原因。
爻王想了想,轉頭又點了一個人名:「勞有光!」
賀靈川知道,這人掌管爻國的宮廷藏寶館錦園,專門研究各種天材、地寶、奇物。
勞有光聞聲而出,看模樣是四旬出頭,個頭和樣貌平平,額上的抬頭紋很深。
他向爻王行禮之後,就走去老梨樹邊,伸手掰下一根樹枝。
哢嚓一聲,很脆。
爻王皺眉,玉泉宮的宮人也覺不可思議。老梨花的枝乾平時比鐵還硬,莫說徒手掰了,就是拿尋常刀劍去裁都切不下來。
哪能這樣切而易舉?
勞有光觀察樹枝的折斷麵,再次將它一折兩斷。
聲音乾巴巴地。
勞有光又選擇一根樹杈,朝南麵、更粗壯,上頭還掛著幾片葉子沒掉光:「我王恕罪,請把它砍下來。」
爻王嗯了一聲,即有侍衛上前,一刀砍下樹杈。
樹杈還沒掉到勞有光手裡,那上頭僅剩的幾片卷邊黃葉就掉了。
他仔細端詳片刻,還往樹枝裡滴了些液體、灌了些青煙,然後又在樹皮、樹根上取樣,然後叫來四、五人,一同參商。
在這期間,玉泉宮靜得像墳場,爻王冷著臉,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好一會兒,眾人商量完畢,
勞有光才對爻王道:
「王上,梨樹生機快速流失,如同人的經脈枯竭。」
爻王的眉心都快擠出豎紋了:「到底是什麼原因?方才還好好兒地!」
「梨樹內部無法輸送水養,但樹乾表皮以下的部分仍有一點鮮潤,說明它是短時間內快速流失生機。」勞有光猶豫一下,「我不是玉泉宮的樹醫,對這株梨樹也不夠了解,隻能粗淺判斷,它快速變老或許還不到一個月。」
「變老?」爻王作色,「它才不到六十歲!」
以一棵樹的年紀來說,連壯年都談不上哩。何況老梨花早就成了精,壽命本來會更長。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勞有光在觀察他的臉色。
爻王差點咆哮:「就是什麼?快說!」
勞有光語速飛快:「也不能排除,老樹的生機在短時間內被快速抽取,才導致現在這種局麵。」
快速抽取?爻王臉色青中帶紅,有人要弄死這棵樹?
「怎麼救治?」
爻王根本不接受這棵樹的死亡。
「多虧寒泉,否則它的生機會流逝更快。可惜齊家的羊脂寒玉瓶不在,否則適度的寒氣可以阻止梨樹的衰老。」勞有光想了想,「我可以用玉泉膏兌加白芰露打入樹心,試著延緩它惡化的速度。」
「那還等什麼?快去!」
勞有光匆匆離場,去調配藥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