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藺接著道:“糧倉的賬就是一筆爛賬,裡麵亂七八糟的事兒根本掰扯不清楚。所以現在這個時候,他們隻愁買家不夠多,不怕糧食不夠賣。常規買糧的幾個大商行,我也認得,我找他們代購。”
隻要層層轉購下去,多轉幾層,鬼才知道到底誰在買糧。
賀靈川目光微閃:“如果是這樣,你一邊找盧遠征買,一邊私底下再找糧倉買。”
上蠹則下蛀,各公倉的廩人也不會真正秉公辦事。
盧遠征賣糧還有些顧慮,至少給糧倉留個底數。銅林記再找這些倉庫去買,金錢麵前誰還能留夠底數?
他接著又道:“你放心,最快七八天,最遲一個月,各地都會大量拋售物資,不光是糧食。你隻管大批量購入就是,不用替我心疼錢。”
古藺微怔,但很快明白過來:“好,仍然運去關外?”
“不錯。”賀靈川問他,“運糧出境,可有困難?”
“有一點,但我們都能解決。”古藺笑道,“這些年,爻國也沒少往外賣糧。閃金上就數它風調雨順、無災無殃,所以糧食經常高價出口。邊境的那些個關卡,我們都熟得很。”
爻國和多國接壤,他們把貨物分批運往不同的邊關,可以大大降低風險。
再說,他們可是按件交稅的,合理合法。
“還有,我們還能走援助軍糧的名義。”
“軍糧?”
“是啊,爻國一直對毗夏出口軍糧,這部分是不收稅的,邊關也不細查。很多商會通過關係,都把出境糧食做成援助毗夏的軍糧出口,那幾個關卡每天吞吐量都非常驚人!這樣說吧,實際的出口量,是登記在冊的至少七倍以上!”
這裡頭的門門道道,隻有銅林記和古藺這種老鳥,才能摸得清楚。賀靈川將厚厚一摞銀票放到桌上,又將一顆丹丸放到銀票上:“替我做事必有福報。此番事了,銅林記就是爻國境內外數一數二的商行!”
好大的口氣,但看他最近在天水城的戰績,古藺竟未覺得這話可笑。
屠元紅在天水城混出人脈、混出名聲,足足耕耘了二十多年。這位賀島主才用多久?誠然他是作為外賓、受爻王邀請而來,但每年來到爻都的貴賓多了去,怎不見得哪一個能混得這般風生水起?
古藺拿起丹丸,看了兩眼:“這東西有解藥麼?”
“當然有。”賀靈川笑道,“茲事體大,古會長,得罪了。”
他交代給古藺的事情太重要,雙方又沒有多深厚的交情。
所以,上手段吧。
古藺歎了口氣,一口吞掉丹丸。
“每十五天,我的侍衛會將解藥拿給你,服下就保身體無恙、行動如常。”
“如果沒吃呢?”
“超過三日不服解藥,身體就會癱軟如麵條,扶都扶不起來;持續一個月,終身癱瘓。”這藥是董銳的最新發明。他得意洋洋地取名為“麵條丸”。
一點都不正經。
“我在天水城辦完事,就替你徹底解去毒性。”
古藺認真道:“賀島主,請您務必小心行事。”
不要連累他啊!
賀靈川微微一笑,站起來推門離開。
古藺跟著走去門外,卻見賀靈川的身影沒入園子一角,旋即消失不見。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
麵對賀靈川時,古藺的心境也是格外複雜。
這位賀島主如今在天水城的位置十分微妙。說他隻是外商吧,可他分明跟上流所有權貴都打交道、與王公貴族把臂言歡,又是國君跟前的第一紅人,普通官員連他的邊兒都挨不著;
說他手眼通天吧,可他在天水城的所有權勢分明都是“借”來的,麵對的還是青陽監國那等人物,了解爻國政局的人都想著,這人會不會哪一天就折了,好比沙子壘起來的城堡再漂亮,等到海水漲潮,頃刻就消解於無。
但古藺也明白一點,自己和銅林記已經跟仰善捆綁在一起。
王福寶就雙手抱臂靠在牆邊。古藺看他一眼,知道賀驍要是真地倒了,也會先把他砸成碎片!
話又說回來,賀島主要是能夠從爻國全身而退,就是銅林記不折不扣的貴人。
他很清楚,仰善瘋狂大撒幣、從爻國掃購物資,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舉動。
彆人或許不知道,但在他看來,賀島主深知爻國政局險惡,正在為撤出爻國做大量準備。
古藺對此毫不介意。
他本來就是裴國人,經營銅林記十多年,早就看遍爻國上層權貴的嘴臉,也明白爻國有多麼排外。
屠元紅生前時常與他談論閃金平原的局勢。對於爻國在閃金平原的地位和作用,他比多數爻人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