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李家私兵衝進詹宅,把他七個月身孕的夫人撞倒,肚皮狠狠磕到假山上,後者當場就裙下出血、不省人事。
官府找來的大夫第一時間就去救她,可惜沒成。
耗到半夜,一屍兩命。
那還是個男嬰,詹四爺差點就瘋了。
這個消息任誰聽了都是“哎喲”一聲,搖頭歎息。
不過這年頭生孩子夭折的概率大,十個裡麵總會有那麼一到兩個。何況詹家身為敦裕四大家,名聲也不太好,百姓說起這事總要跟上一句“大人缺德,子孫報應”,然後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
第二個大消息,是潯州兵攻破了百車崗,在趙盼將軍的防線上撕開長長一個口子。
昔年鳶高祖攻夏州,得道多助,敦裕附近的豪紳士族送糧草、送衣甲,那崗上常有車馬行走,動輒百車,因而得名。
但現在的鳶國軍隊顯然不複當年風光,缺衣少糧,軍心渙散,這個關口也被潯州奪去了。
百車崗的失陷,就是年讚禮對鳶廷的諷刺。
更重要的是,百車崗南邊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潯州的軍隊可以此為突破口,往南進發。
消息傳來,整個敦裕城都震動了。
從百車崗到敦裕城,直線距離也就是四百多裡。最絕的是,從那裡上官道,進軍速度還可以再快一點。
戰爭的烏雲,頭一次這樣清晰地縈繞在整個敦裕城上空,又或許是每個敦裕人心頭。
以至於敦裕人對戰事的關注,超過了對詹家三條半人命的案件追蹤。
吃早飯時,應夫人把詹家的消息告訴賀淳華,後者忍不住輕拍桌子:
“天……”
他本想說“天助我也”,看到應夫人愕然的眼神,話到嘴邊生生轉了個彎:“天有不測風雲。”臉上的神情卻輕快了。
詹家死了幾個人,這本身就會激化矛盾,他後備的激進手段也就用不上了。
過不多時,管家老莫也來彙報北方的戰局。
賀淳華聽後長長吸了一口氣,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這兩件大事對他來說,真叫雙喜臨門。在彆人看來是危險,在他看來卻是大好機會。
長子果真是福將哪。
麵對東升旭日,賀淳華不由得躊躇滿誌:
屬於他的全新篇章,終於要開始了。
果然他剛用過早飯,詹家家主詹頌就帶著幾車重禮登門拜訪,紅著眼給李家追加了罪狀上去,求總管主持公道。因為李家縱私兵行凶殺人的案件,要等到兩天後嫌犯來投網才能正式開審,所以詹家現在的訴求就是屆時一定要從重、從嚴判處!
賀淳華滿麵唏噓悲憫,表示自己一定不會讓行凶者逍遙法外。
重頭戲來了。詹頌也是老油條,知道自己有求於人,想查辦的又是敦裕首霸李家,難度係數直接上滿,那自家不出點血是不行了。因此他從懷裡取出一張兌票,放到桌上:
“明知山有虎,賀大人偏要迎難而上,詹家感佩,願意向州府捐出這張兌票。憑此票,官府可以收取詹家貨鋪裡的五千石糧食。”
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那麼五千石糧食約合六十萬斤,稍解前線燃眉之急。
賀淳華微微一笑:“詹家太客氣了。”
他表現得矜持,詹家家主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嫌少。趙盼手下將士三萬餘人,就算是不打仗,就原地待著不動,五千石也隻能堅持十天。
“倘使上蒼有眼,我詹家能得公義,願意再捐五千石。”
賀淳華長身而起:“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詹家靜候佳音就是。”
這才是明確表態。詹頌微鬆一口氣,拜彆而去。
換在從前,他絕不相信官府能查辦李家,但這位賀總管全新上任,聽說原先在西部戍邊剿匪,政績卓著,才借著殺孫孚平的功勞平步青雲,跟廷中大官沒什麼瓜葛。
走出賀府,詹家家主仰頭望天,輕輕歎了口氣。他還從來沒這樣渴望過,官府可以秉公辦案。
當然他的舉止都被待在不遠處的探子看到了,飛快報給了李家。
至於夏州總管和詹家家主的對話,甚至不需要賀淳華刻意散播,大概兩個時辰後就傳入李家兄弟耳中。
李榕冷笑連連:“一萬石,詹家才拿出一萬石糧食,就想置我們於死地?”
話雖這麼說,他的臉色卻白得跟紙一樣。過去兩天他幾乎沒合過眼,李家到處平坦,可從昨晚到現在,他至少磕絆三回,差點摔跤。
此時下人來報:“六少爺回來了。”
李榕一下就彈跳起身:“快,快找他進來!”
……
立春早就過了,敦裕城外的湖泊依舊冰凍兩尺。
賀靈川拿出自己官家子弟的派頭,提籠遛鳥改為擎猴遛狼,華冠錦衣,身後還跟著毛桃等四五個侍衛,先去敦裕最好的酒樓吃了頓場麵飯,然後去祥雲苑聽曲兒。
走到哪裡,都是排場。
論物價,敦裕比黑水城要貴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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