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有多輕盈,他的刀就能有多迅捷。
可是刀法中連綿不絕、磅礴浩蕩的氣魄,他研習不來。
畢竟這門刀法稱作“浪斬”,沒浪你還偏要斬,那練習效果一定會打折扣嘛。
賀靈川也帶刀進盤龍夢境的大湖裡試過,水是夠深了,可試來試去就嫌它不夠浪,還凍得要命。
現在有這天賜良機,他怎能不珍惜?
水流的力道越來越大。頭幾十下揮刀劈水,不僅沒效果還被帶歪,他腳下打滑,也不知吃了多少水。
上方的守衛指指點點,都在笑話底下的傻子。
可是漸漸地,賀靈川不怎麼趔趄了,儘管腳下的石頭被衝得光滑溜溜。
平時養在丹田裡的真力高效運轉起來,沉灌雙足,令他下擺堅如磐石。
而後,他的揮刀也越來越慢。
慢,才能穩;慢,才能連貫。
慢,刀身受到的衝力更強。
水流打著漩渦從他身邊過去時,賀靈川開始回想蕭茂良蕭統領在鬩慶河穀對戰巨人孟山那幾槍,當真疾若奔雷、一往無前。
還有被神明附身的年鬆玉,在盤龍幻境力戰黑蛟,那刀法也是大開大闔、霸氣側漏。
而他在默誦浪斬的口訣時,要借助環境悉心體會的就是水浪的起伏不定、連綿不絕,無形而有力。
一個又一個渾黃的浪頭打來,賀靈川從未感受過四麵八方都被推搡、擠壓、撕扯的痛苦。
這或許也是浪斬的精華所在:
對於“力”的運用。
當他堅定不懈,劈出第六十七刀時,前方迎麵撲來的水浪好像都微微一滯,對他的衝力大減。
不過上方的單遊俊已經指著西邊大喊:“東家快上來,巨浪來了!”
緊接著一個浪頭打在賀靈川腦門上,已經沒頂。
噗,他吃了口水,收刀拉繩。自己是來練刀的,不是真要投河。
岸上眾親衛合力把他拖了上來。
賀靈川渾身精濕,剛甩了甩頭,一波大浪掃過河岸,砰一聲把他原本立足的石頭都給埋在了水底。
這浪可忒大了,眾人趕緊後退。
邯河原本清澈,打西邊兒衝下來的大浪卻挾著無數泥砂、土石、樹枝,狂勇如黃龍。
腳下的地麵也因為這股力量而震顫不已。賀靈川以刀拄地,默默感受大河的狂暴,同樣是心潮澎湃,仿佛共鳴。
水無常形卻有力,正如他悟習的刀意。
雨水順著額頭一直流到下巴,賀靈川手按腰間刀柄,忽然斜斜往前劈出一刀。
正前方的小樹仍在大風中狂舞,枝杈亂擺,但一根樹枝也沒掉。
他揮刀的速度也不快,出手還歪歪扭扭的。
單遊俊等人沒說什麼,不遠處的哨兵忍不住笑了。
這位賀大少是銀槍蠟燭頭嗎?暴雨天下河劈水,上來還要再秀一把,結果一片樹葉都沒斬下來,可太逗了。
原以為河邊站崗又危險又沒勁兒,哪知今天還能看戲。
賀靈川鏘一聲收刀入鞘,衝他們笑了笑,回身便走。
他們走出五七丈遠,兩個哨兵還在邊侃邊笑,而後就聽到“喀啦”一聲悶響。
他們回頭一看,岸邊比圓桌還大的一塊地麵忽然裂了,先是條縫,而後成了溝,再然後,這塊硬泥地就直接掉進奔湧的河水裡去了。
這塊地麵,就在賀靈川刀劈的小樹後方一丈左右。
兩人不笑了,麵麵相覷。
難不成賀大少的刀氣穿過狂舞的小樹,斬斷了後麵的岸地?
一個冬天沒下雨了,水岸的地麵有多硬可想而知。劈斷它需要多大的力量。
再說小樹那幾百根樹枝在風中狂舞,刀氣能穿梭其中而不傷分毫?
這是湊巧吧?一定是。
賀靈川才懶得管這兩人怎麼想,他因勢因時劈出那一刀以後,神也清了,氣也爽了,連呼吸都變得更加順暢,泡在水中的沉滯感被一掃而空。
能不能再來一刀?
不好說,他也不清楚。
值此機緣巧合,他不敢說修為、境界有提升,但至少突破了刀意,令自己更趨於圓融。
浪斬之術,向前邁進了一小步。
就等著他儘快加強鞏固。
因此他是一路輕快地返回帳中,一邊吹著小曲兒。
可經過中軍大帳時,他好像聽到裡麵傳來爭執,其中有父親賀淳華的聲音。
賀靈川沒多想,一頭就要紮進去。
守帳的士兵拒之:“站住,非傳勿入!”
賀靈川懶得跟他爭,開聲就喊:“老爹!”
“川兒?”賀淳華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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