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賀淳華並不上山,隻讓隊伍停在百鳴穀入口的平地上。
他又叫人從馬車上搬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坐下來。
這意思很清楚:我依約來百鳴穀,但不會往裡走,不可能一切由你。想見妻子,自己出來見吧。
百鳴穀地形複雜,賀淳華肯定不能讓洪承略牽著鼻子走。誰知道翔龍峰上麵有什麼古怪布置?
他帶來的精銳都去附近的高點布控,弓箭手埋伏下來。
也是老天爺賞臉,賀淳華剛抵達百鳴穀,雨就停了。
青泥的芬芳縈繞不去,山林裡開始有鳥鳴啾啾。
山穀幽僻,不見人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賀淳華乾脆閉目養神。
就這樣過了兩刻鐘,賀淳華前方五丈的地麵忽然動了,碎石子兒到處彈跳。親衛立刻上前,將賀淳華團團圍住。
地麵的石砂飛快聚合,也就是十息不到的工夫,地表沉下去一丈多寬、深達幾尺的大坑,坑裡卻爬出一個比人還高兩頭的石頭人,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賀淳華走去。
親衛亮出武器,大喝一聲:“站住!”
賀淳華卻擺了擺手:“讓它過來。”這玩意兒好像沒有惡意。
粗壯的石人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了下來,聲音低沉得像被石碾子碾過:“賀大人!”
賀淳華挑了挑眉:“洪承略?”
“我夫人呢?”
“先談正事。”賀淳華目光在遠處逡巡,石頭人隻不過是對方施展傀儡術召出來對話的。但這種法術控製距離有限,洪承略本人應該躲在不遠處。現在曾飛熊應該正帶著手下,在附近搜尋洪承略的位置。
“我不要你性命,也不需你怎樣為難,隻要你退出夏州一年不得複進。”賀淳華緩緩道,“你妻子在我這裡就是上賓,好吃好喝供養,包管沒有一點兒不適,甚至好過跟著你餐風露宿。一年後,我會把她還給你。”
洪承略在趙盼大後方縱橫來去,對夏州就是個巨大禍患。賀淳華氣恨他燒毀軍糧,但更擔憂他後頭無止境地繼續搞破壞。
偏這廝滑不溜丟,不好逮。那乾脆退而求其次,把他攆出去。
“不。”洪承略通過石人之口,很乾脆地拒絕了,“現在就把阿金還給我,否則我助潯州人破敵,半月內就能擊敗趙盼。”
賀淳華忍不住笑了。
手握重兵的年讚禮就在邯河北岸不遠處,連他都邁不過邯河天險,攻不破趙盼的防線,洪承略敢打這包票?
洪承略也不吱聲,靜靜等他笑完。
石頭人本來就麵無表情,令賀淳華更難揣度他的心思。
談判是門藝術,看不見對方的麵部表情,就會錯失很多訊息。賀淳華對此甚是不滿:“你有把握擊敗趙將軍,卻不敢在我麵前露臉?你先出來說話罷,我不信藏頭露尾之輩!”
石頭人不說話了。
過了一小會兒,遠處好像有人影閃動。
賀家父子凝目看去,正前方十餘丈外的小山峰上出現了兩個身影。
那就是洪承略?
賀靈川沒見過洪承略,但認出另一人是董銳。
這人真是命比小強,怎麼都逮不住、打不死。
賀淳華目光左右一掃,自然有人悄悄往小山峰潛去。
石頭人又開口了:“賀大人,不用玩這些小伎倆,你抓不到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賀淳華笑道:“洪將軍果然有氣魄。但你本來也是鳶人,為什麼要幫著年讚禮這個手下敗將攻擊鳶國?這樣罷,隻要你肯退出夏州,我三個月內一定釋放令妻。”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洪承略如果真地帶兵退出夏州,後麵還會不會、能不能再進來可不好說。
所以,現在雙方博弈的重點,其實就在於洪承略的這一“退”。
他這一退,賀淳華就有“不發一兵、勸退敵方大將”的功勞,對前線、對夏州、對王廷都有了交代,威信無損。
而這一退,也給洪承略自己攬到了麻煩。首先,他現在帶的兵全是潯州遊騎,而非貝迦軍隊,雙方磨合期不到十天,並且由於幾天前的遺棄礦坑事件,潯州人對這個首領已有不滿,私下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話沒少嘀咕了。
洪承略若為私事退出夏州,潯州人怎麼肯從命?
其次,敵後遊擊是貝迦國的指令。他擅自退出就是違抗上令,軍中大忌。洪承略才剛複出,就要斷自己退路嗎?
可是賀淳華拿捏的要害,又是實實在在的。
旁人根本無法想象,他和妻子之間的羈絆。
賀淳華這廝,要斷他的前途啊。一向做慣了兩難抉擇的洪承略,此時也是肉眼可見地猶豫了。
董銳拿胳膊肘頂了頂他:“喂……”
洪承略立刻抬手,打斷了他的下文。
賀靈川見狀,就明白他所謂的“助潯人敗趙盼”說法,很可能是拿不出證據給眾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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