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在這宴會廳的氣氛和氣味都逐漸焦灼之際……
韓府那管家韓孝齊一路連喘帶呼地衝了進來“不好啦——老爺!出大事啦!”
韓諭聞聲,這才想起來,對了,自己的“計策”還進行到一半呢。
於是他立刻皺起眉頭,轉過臉去,衝管家道“混賬!在貴客麵前,大呼小叫的做什麼?到底何事驚慌?”
“哈啊……哈啊……”那管家也是入戲,先要裝出很急的樣子,喘上兩口,再斷斷續續說話,“孫……孫少俠他……跟著我走了沒多遠,就突然擅自跑開,闖進那‘明玉堂’去啦!”
本來管家這出戲呢,設計得是挺好的,但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跑來之前這裡發生了什麼,所以在一番毫無戒備的大喘氣後,雖然他還是堅持說出了後半句台詞,但臉色已經發綠了。
“啊?什麼!”韓諭反正已經適應這氣味了,該演還演,隻見他拍桉而起,一張口就漲了足有仨調門兒,就生怕一旁的黃東來和令狐翔聽不出這事情的嚴重性,“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管家也是堅持著,跟老爺對著詞兒,“我親眼看見他闖進去的,在門外看守的兩名家丁想要攔他,還被他給打翻在地呐!現在府裡的人手全都往那兒去了,老爺您也快去看看吧!”
“嘶——”韓諭當時就站那兒直嘬牙花子,擺出一副特為難的樣子,這樣演了幾秒後,他便微微轉頭,看向了黃東來和令狐翔,“二位少俠……此事非同小可啊,就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依韓某看,你們也來做個見證為好。”
黃東來一瞧,得,看來今兒這鴻門宴連吃飯這一步都省了,咱這快子都還沒動呢,就已經快進到“項莊舞劍”那一步了。
那去就去唄,人家都“安排”好了,好歹看看這老狐狸唱的哪出啊。
就這樣,他和令狐翔稍稍交換了一下眼色,便答應了韓諭同去的要求。
三人也沒再囉嗦,快步前行,一兩分鐘後便已在管家的帶領下到了一間書齋門前,那小樓正門上掛著塊匾,匾上正是“明玉堂”三字。
“韓大人,這地方是……”黃東來也是很配合,到了門口就給韓諭遞話。
“哦,這‘明玉堂’……乃是我少師府上的禁地,其中存放著不少我曾經手過的機要文書和卷宗,這些文書涉及我大朙朝政的方方麵麵。”韓諭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補充道,“平日裡,除了我之外,誰都不得擅自進入,即便是下人進去打掃時,也得有我親自監督才行。”
聽到這兒,令狐翔的冷汗就下來了,因為他已經聽出來了,姓韓的這是要構陷孫哥盜取國家機密啊,就算令狐翔不怎麼懂大朙律,但他用猜的都知道這種罪名是死罪起步。
因此,下一秒,令狐翔就十分緊張地看了黃東來一眼,想看看麵對這番栽贓,黃哥有什麼對策沒有。
卻不料,他這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了黃東來不但滿臉輕鬆之色,甚至有點像在憋笑。
“啥情況?”令狐翔都驚了,“為什麼黃哥這麼澹定?難道他平時和孫哥總說要乾死對方,其實是真心的?”
但他轉念一想,應該不會是這樣,黃東來的從容定有其他原因。
然後令狐翔想著想著,就想起來了……
“對啊!”這一瞬,令狐翔也鬆了口氣,而且臉上差點沒繃住,“孫哥好像不識字啊!”
“二位,快隨我來吧。”另一邊,韓諭解釋完了明玉堂的設定,便繼續板著臉作嚴肅緊張狀,欲領著二人進屋。
“好,好,韓大人請。”黃東來和令狐翔呢,心裡已經有恃無恐,跟著就跟著了。
就這樣,很神奇的……
算計彆人的一方,和被算計的一方,此刻是一同憋著笑,並肩往裡走。
三人邁步進了明玉堂,隻是繞過一扇屏風,就見到了正站在大堂中間,被一幫手持刀槍棍棒的“護院”圍在其中的孫亦諧。
孫哥這邊的情況呢,其實幾句話交代一下大家就能明白……
此前孫亦諧說了要去茅廁後,那管家就在韓諭的授意下展開行動,帶著孫哥一路東拐西繞、從府裡的花園穿過,進了這明玉堂的後門。
接著管家就騙孫哥,說“繼續往裡走就是茅廁了”,說罷管家就退了出去,還從外麵鎖上了這扇後門。
孫亦諧也不笨呐,他能看不出來對方是在騙人嗎?那年頭哪兒有建在這種小樓內部的廁所啊?若真有的話,那他一進門就該感到臭氣熏天了。
不過孫哥也不點破,因為他很清楚,韓諭是不可能做出“設個陷阱直接殺人”之類的事的,韓大人最多就是搞點陰謀詭計了……那萬一,對方想使美人計呢?所以孫哥決定將計就計,再深入觀望觀望。
可惜啊,他剛往裡走了一段,就發現不是美人計,而是“林衝獻刀”那個路子。
那些遵照韓大人的命令、事先在暗處埋伏好的“護院”,一看孫亦諧走進了包圍圈,便立馬抄起早已準備好的兵器將其團團圍住。
當然,他們也隻是圍而不攻而已。
因為韓諭交代過,一定要讓目標活著,要是對方死了……那就是對方在沒有第三方旁證的情況下,被一群人弄死在了他的地方,這個屬於死無對證,反而對他不利。
韓諭的這個計策,在他看來最好的結果是孫亦諧被冤枉、並被圍困時,當時就急眼兒,然後自己先動手,在這明玉堂中打死打傷大量少師府的護院……這樣才最像是“盜竊國家機密被抓現形”的樣子嘛。
然,孫亦諧,並沒上這當。
儘管孫哥在從前的世界就是個不愛看書的人,但《水滸》相關的影視作品他總歸還是看過的,什麼“豹子頭誤入白虎堂”、“潘金蓮醉鬨葡萄架”、“潘金蓮蘭湯邀午戰”、“潘金蓮雪夜弄琵琶”……他都熟得很呐。
所以,當孫哥一眼掃去,發現這地方到處是書架,且四周衝出來的伏兵又隻圍不打時,他便迅速猜到了韓諭的意圖,那他還能出手嗎?
他非但是不出手,就連話都沒說半句,免得授人以柄。
直到韓諭帶著黃東來和令狐翔進來,那管家又重新當場誣了他一遍,門口兩個鼻青臉腫的、“被他打翻”的家丁也進來“作證”,控訴了他一番後,孫亦諧才笑著開口,來了句“哼……韓大人,那你現在想怎麼樣呢?”
韓諭見他那神態,心說“你小子是仗著有禦賜金牌,以為這點事治不了你罪是吧?嗬……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念及此處,韓諭雙手作揖,朝天四十五度仰頭“既然孫少俠是這種態度,那韓某唯有將今日之事奏明聖上,請他來定奪了。”說著,他還轉頭看向黃東來和令狐翔,“黃少俠、令狐少俠,你們若問心無愧,應該也不介意與韓某到皇上麵前當麵對質吧?”